原諒它吧,這隻是一部文藝片
文娛&生活
作者:黃小河
中國戲曲學院學術委員會主任、戲曲研究所所長傅謹教授在看完《京劇》後含蓄地說:“這部紀錄片更像是一群京劇愛好者在談京劇,不要用‘文獻片’的標準來要求它,它隻是一個‘文藝片’。”
對於片中“43歲的譚鑫培進宮得了四品頂戴”、“伶人的屍骨是不能還鄉”這樣的史實性錯誤,中國戲曲學院戲研所特約研究員柴俊為說,這些錯誤已經無法一一細數,但他認為,片中最突出的就是沿襲電影《梅蘭芳》的虛構曆史,編造梅蘭芳打敗譚鑫培的謠言,把譚鑫培當作“舊”的象征,為了說明舊時代舊偶像的倒塌,說譚鑫培“一出傳統戲沒唱完就被上海觀眾倒好哄下去”,再用梅蘭芳首次到滬演出的事嫁接過來搞對比,以顯示所謂新生力量的“號召力”。“實際上,這兩次演出一點關係也沒有。”柴俊為強調說,紀錄片不能為了推銷庸俗進化論所謂“社會史角度”,就對曆史事件恣意扭曲、隱瞞、嫁接。
對於京劇迷們的批評意見,該片導演蔣樾認為,在史實方麵,所有的文案都交給京劇方麵的專家看過和討論過,整個過程十分嚴謹。但柴俊為回應說,“聽到這種解說詞,我們仍然忍不住要問一句:這是什麼樣專家討論出來的?梅蘭芳是在喜連成搭過班,這種搭班實際上就是借台參加實踐而已。至於梅蘭芳在闖關東演出中紅起來的說法更是聞所未聞的新聞。”
柴俊為談到,該片溯京劇之源也存在著兩個盲點:其一,“班是徽班,調是漢調”才是京劇之為京劇的關鍵,反而去講盧勝奎編“三國戲”之類實屬本末倒置;二是不知道昆腔與京劇血濃於水的關係,不知道昆曲不僅是京劇的組成部分,更是一種靈魂,反而把它當對立麵,落入新舊對立庸俗進化論的舊套。所謂“溯源”實際上根本沒有找到,甚至不知道“源”是什麼。
戲曲界京昆之爭由來已久,但所謂“京昆不分家”就是說京劇運用了昆曲中大量的劇目,例如京劇《遊園驚夢》便是借鑒同名昆曲而來,而京劇中的大部分武戲也都取自昆曲。對此蔣樾回應說,京劇產生的原因的確和昆曲的衰落有很大關係,從導演組的內心來說,並沒有“踩昆曲”的意思。
而分集敘事雜亂無章、主題不清也成為了戲迷們集中的“吐槽點”。柴俊為作了舉例,“第三集講的是京劇的傳承,看了一個多小時的印象,仍不免幾乎把‘打’誇張成了‘傳承’的關鍵詞,未免偏頗。而講京劇的傳承,隻講科班(及改良科班戲校)是嚴重的偏頗。京劇教育傳承的三條道路:科班、私寓、個人授徒是並行不悖的,都有貢獻和成就。隻提科班,不是昧於曆史,就是故意割裂曆史。”而在最後一集中,草草收場的結尾也並沒有提及建國後關於京劇改造後對藝人的生活影響以及“樣板戲”的形成與發展。
雖然罵聲一片,但也有觀眾覺得,現在戲迷糾正的這些錯,初接觸京劇的人都不會注意到,隻要讓人喜歡上京劇,這就是成功。但唯一遺憾的是,把京劇抬這麼高,賦予這麼多含義,會讓年輕觀眾產生距離感,這與京劇進校園的努力方向是相反的。
柴俊為表示,紀錄片《京劇》用紀實的方式、從社會史的角度來談論京劇從古代向現代轉變無可厚非。但他認為,《京劇》出現了三個致命傷:第一,寫稿子的人對京劇曆史的整體認知出現偏頗,導致史實不清,張冠李戴。第二,大製作衍生出的奢華之風讓京劇不接地氣,看似拍出了京劇之傲骨,但缺少血肉,難免被人詬病。第三,分集的敘事方式雜亂無序,以偏概全,讓看過的人似懂非懂。對此,有網友也曾吐槽說,“解說詞裏大量的也許、或許、大概,難道就不能確定了再來告訴我們嗎?”
對於京劇這個題材,早在2005年由張元監製、蔣樾導演的京劇曆史紀錄片《粉墨春秋》一經麵世,就受到了好評。此片以京劇為線索,除了對一些藝術家、學者、票友的采訪外,還奔赴美國、俄羅斯等國家尋找曆史影像資料。其中有梅蘭芳先生在美國演出記錄,還有梅先生到俄羅斯演出時,著名電影大師愛森斯坦為他拍攝的影像資料、魯迅先生同梅蘭芳先生聯係的照片等等。片中也沒有回避“文革”那段曆史,講述了革命樣板戲和一些京劇藝術家遭受迫害的曆史。而《京劇》卻拔高立意為先,所有的話都由旁白說出,受訪者則成了陪襯背書。對此,柴俊為對記者強調,“《京劇》為什麼會讓人大失所望,這也和機製有關,什麼都要氣派大,拍出來的東西往往過於奢華,雖然出發點是好的,為了弘揚國粹,但卻忽視了紀錄片的本質—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