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縱提筆蘸墨,長吸一口氣,畫舫艙門,無風而動,嘩地打開,麻九、小僮幾人衣衫,獵獵作響。
夏天縱一提筆,便召了天地元氣,用了知命元力。
夏天縱落筆:“太和山!”
這三個字,正是太和山山門牌坊“太和常運”四個字的字體。隻是夏天縱極少寫字,甚至說是從不寫字,這幾個字寫得筆劃扭曲,毫無章法,但放在“丹江水”三個字旁邊,卻也不甚難看。
“呼!”夏天縱寫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風止,衣衫靜,夏天縱如放下千斤重擔,說道:“送進去吧。”
小僮捧了對聯進去,接著船艙門一動,一個神清氣朗的老者走了出來。
“見過老先生!”夏天縱搶先一揖。
“嗬嗬,”老者一捋三寸短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請問小友,可敢將此聯對完?”
小僮從後麵閃身出來,仍是捧著先前那半副對聯:“丹江水。”
夏天縱道:“但請老先生出題。”
老者一指丹水,吟道:“丹江水無聲,盡納天光,為乾坤增色。”
夏天縱微一沉吟,走到僮兒身邊,伸手一勾老者古琴,古琴發出一聲清鳴,對道:“太和山有琴,教化流氓,替天地揚威。”
“哈哈哈哈,”老者開懷大笑:“不甚工整,不甚工整。”
“嗬嗬,敢請教先生大名?”夏天縱難得的一臉正容。
老者微微搖頭:“偶遇之人,你就叫我先生吧。”
先生,師也。老者這句話的意思,其實相當於問夏天縱,願否拜這老者為師。
夏天縱自見到浩然、沛然、正氣凜然的“丹江水”三個字,早已折服,心裏早就千肯萬肯了,此時聽到老者允承,哪裏還有猶豫,撲通一聲跪倒,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
老者笑咪咪地看著夏天縱,受了大禮。
“這就拜師了?”麻三一抹口邊血絲:“名字都還不知道,就敢拜師?”
老者看了麻三一眼,麻三隻覺一股溫潤的暖意從漢水江麵而起,無聲侵入胸間,先前看字受的傷,竟是瞬間回複,全身更是說不出的舒爽。
“呃!”麻三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感喟,馬上閉口不語。
夏天縱拜畢起身,笑道:“先生,有些話,我這個小流氓,卻要講在前麵。”
先生點點頭,夏天縱伸手劃了一個大大的圈,說道:“這太和山山清水秀,風景獨好,鄧侯又不喜殺伐,實是修養的好地方。想必先生也是喜歡的,隻是太和山以匪起家,現在諸事不舉,還須委屈先生。”
先生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太和常運’那幾個字,是誰寫的?”
夏天縱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先生手筆。”
先生哈哈一笑:“年輕時經過這裏,見此山頗有靈性,一時興起便留了那幾個字,粗淺得很。”
夏天縱搖搖頭:“有能而謙,可不是美德。”
“哈哈哈哈,真是個小流氓。我問你,可知‘太和常運’四個字的意思?”
“‘太和常運’,元氣和順,天地和諧,不知對不對?”
“太,太上至尊;和,殺伐不興;常運,休養生息,源源不絕也。太和常運,便是告訴曼青山,上天有好生之德,憐憫生命是也。”
“啊?”夏天縱大出意外,原來那四個字,除了《易》中的本義之外,還有這深層次的意思啊?
曼青山,那是鄧侯啊,也就是鄧國的國君。先生說到他,名字隨口而出,鄧侯於他,仿佛晚輩一樣。
先生何許人也?
哎,原來自己是那樣的天真啊。世人都以為鄧侯曼青山喜文厭武,最不喜殺伐,哪知道太和山一帶土匪橫行,隻因有“太和常運”四個字在,才沒引來清剿啊。
“太和常運”, “太和常運”,自己可是在那牌坊之下,手起刀落,砍了兩個土匪的頭顱啊!
夏天縱想明白這一節,嘿嘿一笑,讓混江龍留下守船,自己引著老先生,一路上山。
一路上山,一路指指點點,兩人談些趣事,打些機鋒,兩個僮兒偶爾插句話,隻有麻三麻九老土匪三人,聽得頭暈腦脹,毫無趣味兒,隻想早些上山。
“先生,前些日子,我曾想教些知識給山上兄弟,隻是兄弟們天生愚魯,我又才識淺薄,竟是無從下手。先生何以教我?”
“你看那株銀杏樹,粗壯高大,再看那紫藤,枝條蔓蔓,再看那七星樹,雖小卻是上佳藥材。”
“這叫物有其性,物有其質,物有所喜,物有所擇。”
“人也一樣,適合每個人的,才是最好的。教而不受,不如不教。”
老先生侃侃而談,夏天縱在一旁,聽得頻頻點頭。
老先生說到這裏,突然問道:“你請我上山,是想學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