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1 / 2)

第 38 章

夏小冉對醫院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白刷刷的牆壁,空氣裏彌散著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進進出出的人神色都是蒼白恍惚的,她感覺眼前好像有一團白霧,走了進去就會迷路,再出來已經今是昨非。

爺爺是胃癌晚期,病得瘦骨嶙峋,到後來已經吃不下東西,要不就是昏睡,要不就是疼醒,就她當時那麼丁點大的年紀都覺得可怕。爺爺也有過清醒的日子,不過沉默居多,有時候會一直看著她,又仿佛不是看她,偶爾還會搖頭歎氣。大伯不能生育,爺爺隻有她一個孫女,可大人們說爺爺疼她到骨子裏,更多的還是因為她像奶奶。

在她守在病床前的那些日子,她聽得他呢喃最多的兩個字就是“小婉”,她奶奶的小名。據爸爸回憶,原來當年他們兩位也是曆盡磨難才終於走到一起的,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何謂堅守的愛情。後來,爺爺終究沒有熬過那個的冬天,像如今一樣寒冷的冬天。

她爸爸剛從急救室轉到加護病房,媽媽顫巍巍地站在房門前默默流淚,而邵峰,被她趕走了。

方才媽媽一見了他就激動,控製不住情緒地指著他們喊:“你們是想逼死他嗎?”窗外冰凍的寒風打在兩人的臉上,是錐心刺骨的疼。

猶如那一日,王嵐怨恨地對她說:“夏小冉,你想害死他嗎?”

然後她站在他的病床前,看著他被一堆冰冷的儀器包圍著,瘦得顴骨凸起來,插著管子的手青筋爆現,呼吸很虛弱,不再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邵峰,像完全變了一個人。那時她就想,他們為什麼要愛得那麼艱難?又或者說,如果在那個衣香鬢影的晚上,在他遇到她之前她先轉身,也許他們就不會相愛,也許他們能活得更輕鬆。

醫生說夏之年的病情暫時穩定,溫淑芳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等她心情平複了,才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絮絮叨叨地說:“囡囡,你不知道你爸爸有多疼你。”

昨晚夏之年回到酒店以後,一直就睡不著,坐在沙發上吸了一晚上的煙。盡管白天那樣憤怒,近乎於不可理喻,可到底他骨子裏還是疼小冉的,後來跟妻子商量的時候還堅持相信自己的女兒,手把手養了二十幾年的女兒,品性如何他是心裏有數的。

最後他歎氣說:“如今年輕人的事我們也管不著,隻要囡囡覺得幸福,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隻是沒想到,他那樣清風傲骨的人都已經那樣妥協了,原來還不夠。

他們同意了,不代表別人也同意。

早上溫淑芳出去買點東西,回來就看到夏之年站在窗前,一動也不動,手裏緊緊捏著一個大信封,溫淑芳不明所以,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輕輕喊了聲:“老夏?”才走到他跟前,他就忽然間捂著胸口,五官全擠在一起,仿佛很難受,她還沒來及給他拿藥他就已經倒下了。

在救護車上,他曾短暫的清醒過來,隻是抓著她的手斷斷續續地說:“他們家……欺、人、太、甚,囡囡……不合適。”

不知道是什麼人,跟他說了什麼話,又給了他怎樣的傷害。

那個信封的東西,溫淑芳沒有看,也不敢看,她從手袋裏拿出來把它遞給夏小冉,帶著哭音問:“囡囡,是不是為了他,你連爸爸媽媽都不要了?”說不出是失望還是痛心,這個他們從小寶貝長大的女兒,視為驕傲的女兒,竟如此傷他們的心。

夏小冉攢著信封一直搖頭,淚如雨下,一滴滴淚落在她米黃色的裙子上,暈開朵朵的花,嘴唇被她咬出血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爸爸真有什麼意外,叫她如何原諒自己?

她靠著冰冷的牆麵,淚水模糊了眼睛,覺得自己走到了一個死胡同,無論她怎麼堅韌怎麼反抗,那堵厚厚實實的阻礙還是擋在麵前,不單隻她自己走投無路,她還捎上父母,讓他們受屈辱受傷害,還有邵峰,他本來該是揮斥方遒的天之驕子,現在卻甘願跟她窩在小小的套房裏,隻為了堅持他們可悲的可憐的愛情。

現在說什麼也沒用,她隻能賭上自己的全部祈禱,隻要爸爸能醒過來,她什麼都答應,什麼都願意做,至於其他的,她再也無力堅持了。

她想在醫院裏等爸爸醒來,可她媽媽不同意:“你爸爸不能再受刺激了,你先回去吧。你長大了,該怎麼做,你自己掂量。”

她渾身一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全身的神經都麻木了,隻是機械式地往前走,好像連方向也找不到。直到邵峰把她拉住:“小冉!”原來他一直就沒離開過醫院。

她擦幹眼淚,茫然地抬起頭看他,他的眼睛滿是血絲,眼窩底下還有一層青黑,臉頰瘦得讓人心疼,她又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