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星壇
上京,七星壇總舵。
七星壇是大齊最大的江湖幫派,乃建國初期一代名將七將軍的護衛所創,旨在保護大齊,內除隱憂,外消敵辱。風頭之盛,無出其右。
七星壇奉七將軍為神明,每日晨起晚課定向北跪拜,以期七將軍庇佑。幫眾服飾,皆以排成彎刀形的七星為標誌。
級別從高到低,七星的顏色分別為 青、紅、黃、藍、紫、黑、綠。
七將軍原名蕭啟,出身微賤,然文韜武略無人能及,帶領蕭家軍橫掃大陸,平定叛亂,開疆擴土,大齊版圖一時遼闊無匹。
同時,獎勵農耕,主張互通有無,大軍過處,無不歎服。
蕭啟因在家中行七,又為武帝微時的異姓兄長,被百姓尊為天帝七子,早在武帝即位初期,各個主城便為七將軍立了生祠,日日香火不斷。
大齊內憂外患盡消後,七將軍留書一封,返回天界,武帝悲不自勝,第二年禪讓於太子齊昀。
相傳七將軍容貌奇美,年過四十,猶如二十許人,相傳七將軍擅長兵法謀略,奇門異術亦少有人敵。
可,傳說終究隻是傳而已。
三百年過去,大齊國力衰微,文臣沉迷於聲色,武將貪生怕死。
百姓苦不堪言,唯有在七將軍廟前,進一炷香,求天降奇兵,救萬民於水火。
金城外的七將軍衣冠塚,也是日日人頭攢動。
最大的七將軍祠堂,就在七星壇上京總舵內。
往日,七將軍祠堂大門緊閉,非節日不得擅入。
可今日裏麵卻跪了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身穿白色長袍,後背上的黃色七星標誌格外醒目。
他跪得身體筆直,定定的注視著祠堂上方的七將軍雕像,若有所思。
他五官剛毅而不失俊朗,眼瞳和頭發都泛著微微的棕色,似是胡人後代,卻又有一股文人才有的溫潤氣質。
忽然,身後緊閉的大門打開,一個黑衣老者走進來道:“五日期限已到,你得離開了。”
男子深深叩首,聲音平靜而謙卑:“耶律狼棄多謝嘉獎長老大恩。”
嘉獎長老微微頷首,目光難掩嘉許之色:“你出去吧,跪了五天了,好好休息。護國長老也許還有任務給你。”
耶律狼棄再次叩首,緩緩起身離去,絲毫沒有因為五日水米未進不眠不休而見任何疲態。
嘉獎長老再次點頭,片刻又陷入沉思。
耶律狼棄走出祠堂,望著刺目的陽光,不適應的撫了撫額頭,一個輕佻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老狼?出來了?罰跪罰的舒服吧?”
耶律狼棄回頭,一個同樣身穿白色長袍的男子正靠著門框向自己笑。此人棕色長發整齊的變成小辮,淺棕的眼瞳泛著邪魅的光彩。
耶律狼棄看清來人,立刻回敬道:“死烏龜,閉嘴!”
“烏龜?你又叫我烏龜!你聽好,我是完顏無歸!”
“你看,還是烏龜吧?”
“你……”
完顏無歸一時無語,這個朋友,很多時候沉默寡言,可一旦和他爭論起來,自己還真不是對手。
耶律狼棄和完顏無歸是七星壇從坤城收養的孤兒,兩人相差一歲,完顏無歸稍大一些。
兩人天資聰穎,又肯刻苦練功,不到二十歲,便雙雙被提拔為七星壇黃星級別的骨幹。
兩人自小交好,長大後更是常常一起完成任務,刺殺敵國暗探,包圍重臣平安。幾年來,從未有一次失手。
耶律狼棄為人沉默寡言,機敏多思,自言父母是完顏家的家奴,完顏家傾覆時,父母皆死於那場大火,自己被母親壓在身下才幸免於難,然而也是全身燒傷,直到現在,肩膀和後背,還全是猙獰的疤痕。因為曾在荒野中數次遭遇狼群卻沒有被攻擊,便自名狼棄。
完顏無歸自幼活潑好動,才思敏捷,自稱是完顏家唯一逃出的遺孤,因舉家俱亡,故改名為無歸,意為天地茫茫,終無歸處。當然,他的出身,隻有親密的人知道。大多數人,隻是因為他的姓氏而心生好奇罷了。
兩人自幼熟識,關係自然非同一般,沉默如耶律狼棄,偶爾也會和他開幾句玩笑。
完顏無歸見說不過耶律狼棄,便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隨意道:“老狼,兄弟我替你準備了一點兒熱粥,快去喝了吧。護國長老讓咱們未時去七星殿找他。”
耶律狼棄神色一凜,七星殿,是七星壇成員接受高級任務的場所,護國長老在此約見,這次的任務必定重要異常,便點頭沉聲道:“謝謝你。”
完顏無歸拉著耶律狼棄疾走,口中還不停的嘮叨:“你說說你,每次嘉獎長老問你要什麼獎賞,你都說希望在七將軍祠堂跪幾天聊近心意,你說說,你這麼做我們還怎麼好意思要獎賞?可誰也不願意陪你跪著啊!你呀,把七將軍看的比什麼都重要。”
耶律狼棄淡淡道:“七將軍是我心中唯一的神明,能夠進入七將軍祠堂叩拜,是我畢生之幸。”
“行了行了!”完顏無歸無奈的撇撇嘴:“也就是我,和你認識這麼多年了,知道你從小就這麼說,要是別人,早就肉麻死了!”
耶律狼棄低下頭,不再回話,完顏無歸無趣的咽了口口水,又開始了別的話題。
未時不到,兩人便在七星殿外等候,很快,護國長老的愛徒孫元清便將二人讓了進去。
護國長老身穿玄色長袍,正背對著他們看著牆上的七將軍畫像出身,背上的紅色七星讓人不敢逼視。
三人跪倒叩首,還未開口,護國長老便轉身道:“元清,你出去。”
孫元清退下後,護國長老才叫起兩人,眼神中頗見憂色:“契丹異族最近多有暗探潛入,適逢太後生日,我們擔心,他們妄圖混入上京行刺皇上。耶律疆臨即位以來,勵精圖治,隱隱有脫離大齊之勢,如果行刺成功,國內必定大亂,契丹大軍趁虛而入,而自蕭家軍被皇上疏遠以來,北境無能將戍守,一旦開戰,後果不堪設想。”
二人一聽,耶律狼棄還好,完顏無歸頓時大驚失色:“那……長老……我們該怎麼辦?”
護國長老歎了口氣道:“傳掌門令。”
二人忙起身跪倒。
護國長老蒼老而不失威嚴的聲音自頭頂響起:“著完顏無歸,耶律狼棄二人,探查契丹暗探的行蹤目的,上報掌門,不得有誤。”
二人叩首:“尊掌門旨意,我等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護國長老扶兩人起身,軟言道:“這次任務凶險異常,本不該交給你們,可門中出類拔萃的胡族弟子,唯有你們二人。所以……此事無論無論成與不成,一切小心,以保住性命為重。”
耶律狼棄點點頭,完顏無歸道:“長老,這話是你叮囑我們的吧?”
護國長老撚須不語,眼中全是擔憂。
耶律狼棄道:“屬下與無歸相交十餘年,默契自不必說,參與的任務不下百餘,從未失手,這次亦然,還望長老放心。”
護國長老微微頷首,目光中憂色不減。
“部眾情報,最近常有胡商在長街一帶出現,大多隻問價錢,不買貨物,形跡可疑,你們的調查,可從長街開始。”
二人領命,退了出去自是不提。
夜色已深,完顏無歸卻遲遲不能入睡。
他起身看走到窗前,抬首看向窗外皎潔的皓月,沉默良久,輕輕歎息。
圓月如斯,親人卻無法相見。
少時膝下承歡,父親嚴厲而不失慈愛,姊妹兄弟相攜遊玩,一切一切,已如煙散去,走上這條路,便絕對不允許回頭,因為,自己已無歸途。
忽然,他猛的關閉窗戶,又栓緊了門,重新躺到床上,呆呆的望著房梁。
明日,也許明日。就要和契丹一族交手,可是,自己……能做到嗎?
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截紅繩,放在手心,輕輕念道:“父親……”
於此同時,耶律狼棄正團坐在床上,五心朝天,吐納練功。
精裝的上身,全是燒傷的痕跡,讓人望而生畏。
古銅色的皮膚上,泛著金色的光芒,內家功夫,分明已經大成,他本不用如此練功便已少有人敵,升為紅星長老,隻是時間問題。可處於習慣,他還是堅持練功,從未有一天懈怠。即使是跪在七將軍祠堂,也是真氣回轉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