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薩斯迦大寺，深夜。
趙?來到這個地方，已有將近三個月，寺中的夜，那麼黑，那麼靜，那麼長。每日的誦經聲，那麼低沉，那麼無趣，讓他幾乎難以忍受。
記得那日他再次和張穆提出要娶祭拜祖先陵墓時，張穆吞吞吐吐的說出楊璉真迦盜掘錢塘、紹興宋陵，竊取陵中珍寶，棄列位君王屍骨於草莽之間，為了所謂珍寶，甚至將祖父理宗屍體倒掛，取走口中夜明珠，並將他的頭骨做成飲器之事，他的恨意，差點將他的內心吞沒。
他原本隻恨元人奪他國家殺他百姓，可元人，竟然連皇陵都不放過，此仇不報，他趙?如何立於天地之間，如何麵對大宋曆代先皇？
曾經，百無聊賴的他，隻能在佛經中尋找安慰，可如今，他覺得佛經上的每一個字都那麼軟弱無力。他的心靜不下來，他甚至有些懷疑裏麵所說的一切，什麼無我，什麼普度眾生，原本他篤信的一切都成了笑話。
如果真有神佛存在，那為什麼不來普度他的子民，為什麼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淪為奴隸？為何讓他的祖先死後還要受敵人侮辱？他恨，很恨，那種恨意讓他每一天都在思考如何將胡虜趕回中原，讓他恨不得那天在朝堂上一刀殺死忽必烈，可是，他忍住了，在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不能采取任何行動。
張穆不久前也來到自己身邊，輔佐自己，幫助自己，他告訴自己要學會隱忍，要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一點一點壯大自己的勢力，直到能夠與元人抗衡。
趙?問過張穆，自己要等幾年，張穆搖頭說他不知道，但隻要他活著，他就會全力輔佐自己，即使他死了，他的兒子也會繼續這項事業，生生世世，此恨難忘。
夜色漸深，錫薩斯迦大寺離天空更近，月亮也格外大，格外明亮，趙?一身灰衣盤坐在蒲團上，輕輕敲著眼前的木魚，可卻心中無佛。
今天晚上，他約了宣慰使巴音，巴音作為一代土司，篤信佛教，得知趙?作為大都貴族，妻子又是大元公主，如今自請來到錫薩斯迦大寺修行，巴音早就想攀附這棵大樹，加強和大都皇族的聯係，他找了趙?多次，趙?都以研習佛經拒絕，可今夜，趙?卻派人請巴音過來聊天。
巴音自然喜出望外，忙不迭的答應他前來，趙?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而今夜，他就要踏出自己在這片土地站穩腳跟的第一步。
外麵響起了叩門聲，進來的卻是張穆，張穆躬身道：“巴音來了。”
趙?垂著眼簾點了點頭，收斂好衣服，深吸一口氣道：“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張穆便帶著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脖子上掛著一個不小的金疙瘩，趙?甚至懷疑會不會把他的脖子墜斷。
張穆道：“合尊大師，這位便是土司巴音大人。”
趙?雙手合十道：“合尊見過土司大人。”
巴音急忙賠笑道：“瀛國公屈尊相見，巴音不勝惶恐。”
趙?淡薄的笑道：“俗家稱呼，不提也罷，土司大人請坐。”
巴音笑著等趙?坐下，坐在他的對麵，趙?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這個茶是貧僧從宮裏帶出來的，請土司嚐嚐是否喝得慣。”
巴音忙不迭的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一拍桌子讚歎道：“好，真好喝，我長這麼大也沒喝過這麼好的茶啊！巴音在這裏謝過瀛……合尊大師了！”
“那等一會兒貧僧讓人給土司大人包一些送給土司大人。”趙?淺淺一笑，又喝了一口茶。
巴音看著一臉淡然的趙?，吞吞吐吐道：“合尊大師……我……嘿嘿，您也知道，我一直喜歡閱讀佛經，知道合尊大師博覽群書，所以想請大師指點一二。”
趙?將茶盞放下，清俊的雙目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平和：“今晚夜色靜好，你我不談佛事。”
巴音見趙?沒有興致，便訕訕笑道：“也好，不知……合尊大師想聊些什麼？”
趙?笑了笑，抬起手似乎要說什麼，一抬手似乎要說什麼，剛剛隨手放在桌邊的茶盞便從桌角滑落，眼看便要墜在地上。
巴音見狀，立刻抬手去扶，可終究晚了一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茶盞向地上墜去，這時，隻見趙?雙手合十，低低念了一句什麼，那茶盞竟然停止了下墜的趨勢，在距離地麵不足一寸的地方停留了片刻，然後就慢慢上升，升到與桌麵等高時，又停頓了片刻，竟然慢慢回到了桌上，似乎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