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廠工作時間最長的軍代表,對於闞宗山來說,除了在開大會和廠裏路上遠遠地見過外,再就是於大廠內的衛生室裏還見過一麵,但這個軍代表的老婆和兩個孩子,闞大爺到都近距離地碰見過。
闞大爺之所以估摸那個軍代表,在大廠裏至少呆了兩個年頭。因為,那時候,曾經連續兩年的春節,軍代表的媳婦和他家那個小男孩,都是在大廠裏度過的。而軍代表家的那個寶貝蛋兒子,一旦住進了大廠,闞宗山負責治安的三工區那邊兒便遭了殃,那幾個車間裏不是找不到螺絲刀就是沒有了扳手,尤其是磨砂車間的玻璃球和滾珠,經常散落的到處都是。
二車間是禁區,隻要不帶胸牌或通行證明,任何人也進不了車間的封閉區域。軍代表就住在禁區裏麵,他的宿舍究竟多大、一共幾間房子、如何布局等等,闞宗山雖然進去過禁區,但沒去過軍代表的住所。
大廠三工區的工序,基本屬於一些輔助和掃尾的工作,經常幹的活就是打磨零部件上的毛刺。平日裏,若沒有工作積壓或急需完成的任務時,各車間晚上也就留個值班的,一般不用加班。到了春節前後,夜間加班的情況也就更少了。
那個帶家屬的軍代表是南方人,如果不是聽他七八歲的兒子說話,還真不好猜測他的家鄉故裏具體在何處。
大廠在六十年代中期,曾經來了一批華僑。一開始聽說為了照顧他們,原打算集中一起安置,不清楚為啥,最後改為分散安排在宿舍區的不同樓房之中。在闞大爺一樓居住的那一家華僑,後來才知道他媳婦是馬拉西亞人,而被安排在科研所工作的,這家姓潘的男技術員則是福建人。這家華僑,有三兒子和一個姑娘,隻要從他家門前路過,除了從他家屋裏總是飄出一股股不是令人特別舒服的不知啥味道外,再就是他家喊孩子回家和彼此稱呼的動靜,大概整個樓上沒有幾個聽懂的。
所以先提及華僑一家的事情,是因為距春節不遠的一天晚上,闞宗山正值夜班。當時,天還不算太晚,闞宗山例行巡查中,瞥見一個車間裏有手電光一閃。於是,他趕緊敲開車間值班室的門,和車間的人一起,一下子打開了車間的大燈。車間燈光一亮,就看見車間過道裏,蹲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穿著一身除了沒有領章和軍帽之外,基本就是縮小版的軍裝和棉鞋。這孩子雖然蹲在那裏,雙手卻捂著口袋,但那眼神和精神頭一點不像是害怕,更像是琢磨等我們走過去,他便起身逃跑的樣子。
車間值班的那個工人,一看就明白了,便說道:“軍代表的兒子,這小模子忒能搗包了!”
闞宗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孩子,隻見他的身高個頭和那機靈勁,與城府當地小孩子相比,顯得在年齡和成熟度上太不相稱。老遠望去,這小孩子眼睛很大,有些顯得過長的頭發,雖然不很黑,但給人感覺上十分柔軟,最特別是他那兩個耳朵,都向前照照著,如此典型的一對招風耳和尖嘴猴腮鬼機靈的樣子,留給人的印象特別深。闞大爺雖然聽到了值班室工人的話,卻還是問道:“誰家的孩子?拿的什麼?快過來!”
那個孩子像是嗷號了一聲“就不過去”,隨後又嘰裏哇啦地不知說了些什麼。闞宗山聽到那孩子說話,便轉頭對那個值班工人說:“這熊小子還是福建的,咱有啥好東西!他都拿麼啊?”
值班工人也側過頭來,便對闞師傅講到:“來過好幾次了,就拿些鋼珠、螺絲,都是一些廢品。這小小子手裏有把火柴槍,到處亂打,別引著火……”
那孩子遠看著這邊兩個大人站著說話,便一起身跑到西牆角上,滋溜一下就從那兒一扇大玻璃窗下麵,鑽了出去。闞宗山隨著那值班工人過去看了一眼,見那工人用力關緊窗戶,並上了插銷。闞宗山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
第二天上午,闞大爺作為這一區域的治安組長,臨時召集了管區車間負責安全的班組長,都到昨晚發現孩子的地方開現場會,主要強調加強防範意識,要求各崗位必須繃緊防火、防盜、防水、防階級敵人搞破壞的那根弦,堅決杜絕“水、電、氣”發生“跑、冒、滴、漏”等浪費現象。這次現場會之中,也有車間反映,軍代表的孩子,這段時間在車間裏到處轉悠,也逮到了這小孩拿東西,但送到二車間那兒,門崗不讓進,也見不到這孩子父母,實在拿他沒辦法。闞宗山那時候凡事都特別認真,立即表態孩子事情由他自己找軍代表解決,各車間主要解決好,下班之前,全部關閉門窗、值班加強巡視以及上班時間堅決不讓那孩子進車間的問題;再就是,今後工區內逮住進來的孩子,便直接電話通知治安科,經由治安科再去和孩子們家長理論。
盡管已經表了態,說是由自己去找軍代表,並和軍代表商討如何管教他家孩子的事情。但闞宗山走出車間大門後,即刻也明白,為了一個孩子事情,需要專門申請去禁區的通行證,還是去軍代表那裏,指責他兒子的這不是那不是。這種事情,不管如何做,左思又想,都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然而,廠區安全還是要抓得,思來想後,又猶豫再三,闞宗山還是去了二車間附近的那個廠區內的衛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