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文化革命？文化革命究竟怎麼回事而又為何開始的？對於這樣一些問題，作為城市裏工人階級一員的闞宗山，真的別說是退休後，即便在退休之前，就在參加了那些大會和小會之際，也沒有真正弄明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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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起來，跨入新的世紀都十多個年頭了，從九十年代初，闞宗山從崗位上退下來，和闞大娘一起幫著三個孩子一個接著一個照顧下一代，真的不知不覺之中十多年又過去了，等真正找到能夠有屬於自己時間之際，卻才發現自己腿腳已經開始不利索，腦袋已經糊裏糊塗，尤其是周圍的親朋好友和熟人們，三日不見可能已經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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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宗山那天在河東沿，沒能見到王老頭，總覺得是一大遺憾。因為就在前一天上午，闞宗山還和王老頭說：“王大哥啊，你說這近二十年有吃有喝，也不像那些年老整人了，應算是國泰民安的好日子了嗎？”闞宗山說完這話，看到那王老頭用雙手頂著他那個棗木拐棍，後背隻是一閃一閃地輕輕撞著石牆，做他自己愛給別人推薦的觸動脈絡簡易操，表情淡漠而不說話。於是，又說道：“怎麼？王大哥，我又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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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宗山和王老頭之所以至少有四年之久，基本上從初秋到來年仲夏，兩個人幾乎天天在這東河沿牆邊上轉悠著曬太陽。這中間也有其他老頭過來摻合過，但一般都不會超過一周，不管年齡大小，也就離著他倆遠遠地了。確實，這二位相差近一旬的老哥倆，之所以能夠投脾氣，即便在他們同齡人當中，也不是一件很好理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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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宗山和王老頭，這兩個人，屬於在舊社會中，無論出生農村，還是城市裏，從小都立誌要靠下大力、憑自己真本事吃飯的一類人，而且倆人個性都比較孤僻、不喜好結交朋友，但在生活為人處事上，卻都十分正直和仗義；這兩個人，從來沒有把局長、處長、科長、股長看在眼裏，兩個人在交流問題時，態度上完全是尊老愛幼，而觀點上，隻是各抒己見，絕不強求是否讚同。而且，這兩個人，若一大早看他倆人各自拿煙點火的姿態，真不好說究竟是誰在模仿誰；這兩個人，從一開始就不相互敬煙，倆人還都十分在乎吸煙危害健康，所以彼此約定了，在一起的時候，最好隻抽兩支煙，但絕對不能再抽第四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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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頭聽到闞宗山的話，沉吟片刻，才說道：“你這話，在大廠裏有點道理，但放在整個城市裏，或者放在全國，就成問題。你的孩子情況，我不清楚，我這幾個孩子和他們的孩子，這裏麵就有問題……”王老頭用右手食指點了一下自己太陽穴，接著說道：“你說他們能聽進什麼話？老話根本不信，新話除了錢，我看就沒個準頭。錢都能辦了的事，能有個好嗎？按勞取酬天經地義，錢能通吃就是亂世。說是國泰民安，我看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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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個禮拜來，躺在床上，隻有闞宗山自己最清楚，心裏一直擔心什麼、牽掛什麼、內疚什麼和最痛苦的是什麼。那天中午回家，二兒媳婦還專門給自己煮了一碗紅糖薑水，裏麵放進去了自己最愛吃的白煮雞蛋，還一下子放了兩個。但吃罷早已過了鍾點的午飯，不但沒有發出汗來，反而更加昏昏沉沉了。二兒媳婦，雖在一旁說，剛吃飯就躺下不好，但看到公公爹，一幅無精打采的模樣，還是扶著老人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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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大爺的頭一沾枕頭，即刻又像是回到了河東岸的太陽底下，延續著在那兒的夢境，心跳的就像那天夜裏從廠內衛生室悄悄出來的速度和動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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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闞宗山自己都覺得奇怪，那天忙活了大半夜，也就迷糊了不到一個小時，渾身上下不但沒覺得疲憊，頭腦自己覺得還十分清醒，但卻忘了自己深更半夜一開始為啥去的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