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大小子出事後的那天中午,闞宗山在河東岸曬著太陽,因睡得太沉,受了風寒。回家後,闞大爺一直渾身不舒服,尤其是下半夜,經常會被胸口憋醒,感覺上好像整個人慢慢坐直了身子,卻一點沒有平時想咳嗽的意思,而是從四肢、軀幹到頭部均焦灼煩熱,尤其是腦袋瓜裏麵,也混沌模糊的不清亮,一會半晌地還沒有弄清楚身在何處,仿佛剛剛於夢裏的一些人影,還在身旁遊蕩和飄忽著。他努力定了定神,似乎要說:“你們揍嘛不好好地走,咋還飛起來了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越是想要說出話來,卻越是發不出來聲音。於是,他趕緊晃了一晃腦袋,用力定睛,使勁細瞧,突然之間,那些人影變得清晰了起來,一個個紅著眼圈,正向他麵前圍了上來,衝著他呻吟著:“冬兒啊,二小啊,二兄弟啊,二兄弟啊、二哥啊,二哥啊……”
“嚇!怎麼是爹娘、兄弟和姐妹啊。”闞宗山一旦認清了事實,全身的血管神經脈絡,即刻通暢了起來,他猛地仰起身子,驚恐地環視著四周……即便在幽暗的黑夜裏,他還能辯得清楚四周環境和眼前居處,暗自嘀咕:“這不就是自己的房子嗎?咋還都來叫俺呢?真到了歲頭了嗎?”隨後,整個下半夜裏,闞宗山依然時睡時醒,直到窗外天都大亮了,他才真正坐了起來,披上壓在被子上的上衣,順手拿起床頭的紙煙,用打火機點上,深深地吸上一口……即刻,狠命咳嗽的聲音,傳遍屋內的角角落落,直到一口黏痰,升上了喉嚨裏……到了這會兒,盡管仍覺得整個人,像是散了架,但闞宗山心裏麵才真正覺得舒服了一些,而腦袋瓜裏,時常閃現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影像和話語,這才徹底散盡了。
有一個多星期了吧,闞大爺沒再下樓,大兒媳婦過來了一趟,和二小子兩口子,都勸他去醫院裏看看,闞大爺堅持說,又不發燒,也沒有其它不舒服,躺兩天就好了。二兒媳婦便和大嫂講,過去公公也有過這種情況,對症吃點藥,一般三四天就過去了。於是,二兒媳婦拿著闞大爺的醫保卡,去大廠醫院裏,拿回來一大包中西藥,在給闞大爺講明白具體藥物和口服辦法後,便把闞大爺屋裏和身邊的煙卷,全部收走了。
煙卷才收去了兩天,二小子晚上下班回來,闞進先剛走進父親房裏,闞大爺就說:“二小,我好多了,把煙給我拿來吧,我少抽。”
闞進先看著父親那日漸消瘦的臉麵,知道父親牽掛大哥的心事太重,盡可能用寬慰的話,勸說著父親。闞進先自己也清楚,像戒煙這種事情,確實不是說戒了,一下子就能戒得了的。於是,闞進先便把自己的香煙,先掏出來,並給父親點上了一支煙。
闞進先愛抽的香煙類型,可能勁頭太大,闞大爺才吸了一口,即刻狠命地咳嗽起來,闞進先趕緊俯身拿起床頭地下的一個大搪瓷缸子,看到父親吐出一大口白粘痰,便說道:“爸,你還是少抽煙吧,你兒媳婦,也是為了你好。不過,你這痰的顏色,確實見好了。爸,你也別光躺著,出太陽時,還是起來走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