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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大娘出嫁帶來的那個畫冊，無論在家裏還是在辦公室，闞宗山一頁一頁地都翻看過。在家裏每次都是闞大娘擺弄過來擺弄過去，許多年來，兩口子這生活過得，一直其樂融融。盡管大白天裏，闞大娘隻要和闞大爺說話，也和當初老家下莊的爹娘一樣，無論是否當著別人的麵，闞大娘一慣都是咬牙切齒地嗬斥闞大爺這也不對那也不是，但他們兩口子，從年輕到老來做伴，卻從來沒有過隔夜的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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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元宵夜，無論外邊的世界是冷是暖，亦無論是花好月圓，抑或為雨雪昏暗，闞大爺自進城以來，這還是頭一次滿懷自信，在床上施展開了龍馬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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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元宵夜，她從以往喋喋不休地或正麵或反麵的誘導和刺激，一下子變得少言寡語和語無倫次了，甚至隻剩下不敢恣意放聲的一陣陣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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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天爺啊！你哪裏學來的這一套啊，我倆這不是瘋了嗎？”她身體像棉團一樣貼在他身上，有氣無力地納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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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宗山裹上她放在牆邊椅子上的軍大衣，把大搪瓷缸子遞給她，光著腳丫穿上棉鞋。就在他低頭穿鞋之際，暗淡的燈光下，地麵上的草紙團，像一簇簇自然分布而綻放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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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宗山出去裏屋門，又趕緊關上了大屋裏的電燈。然後，從他自己放工作服的衣櫥裏，提過來了他那個寶貝鐵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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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夫在接近燈光的床上，翻看著那本畫冊，她的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翻過兩三頁後，便十分驚駭地小聲說：“你膽子太大了，還敢留著這東西，趕快燒了吧！”她雖然這麼說著，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那個四方本子，翻完一遍，她又從頭翻開，並由趴在床上，幹脆盤腿坐在了那裏。闞宗山也從她肩頭旁邊伸著頭，和她一起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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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那畫冊扔到地麵上那個敞開的鐵盒子裏，又躺在他身邊，才說道：這畫冊是清朝以前的，那上麵的男人都不留長辮子，而且帶的那種氈帽，不是明朝也是宋朝的。又聽闞宗山說是闞大娘的陪嫁物品，她分析到，這畫冊絕對不是一般大家庭裏的東西。因為，她在家裏見過名人字畫，他父親也有帶插圖的古書，但從畫工、顏料和紙張上，要與這本畫冊相比，簡直差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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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宗山便和她講起了闞大娘的養父母史大伯和二娘的故事，一直講的聲音略帶沙啞之際，她伸手拿過來放在暖氣上的大搪瓷缸子，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遞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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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宗山仰起身子，側身喝水的時候，她用皮筋簡單紮起了散亂頭發的腦袋，卻低垂了下去……他全身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整個人兒像是飛了起來，而他健碩的軀幹一下子癱軟在床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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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乙未年春夏於泉城雷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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