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間:自然篇 第十五節:夢中的桐子樹(1 / 1)

夢中的桐子樹

在家鄉山地的前坎後埂,大多都生長著矮胖的桐子樹。說它矮,是因為它像早當家的窮人孩子,不到一人高就開花結果,承擔起希冀的重任。說它胖,因為桐花盛開和桐葉茂盛的時候,它的一身密實而豐厚。像一位胖嘟嘟的少婦。

在集體經濟的年代,雖然供銷社收購桐油子,生產隊長也在桐子成熟時節組織過人采摘過,但畢竟值不了幾個錢。後來,所有的桐子樹,在生產隊的放任下,成了農民換油鹽的“小金庫”。年少的我們,也找到了購賣筆墨紙張的來源。

不過,這些桐子樹,終歸是集體的,不論是大人還是我們,采摘的時候都不敢明目張膽。一般是在夕陽西下或有霧的白天,以討豬草的名譽,背上編得細密的竹籮,采滿籮筐後,討些豬草蓋好,便往家裏背。並在房前屋後找全隱蔽的地方堆放著,讓那些桐子殼在日曬雨淋中腐爛,然後揀出蒜瓣一樣,帶有紫色硬殼的桐子,悄悄曬幹後,待星期天趕場時,用麻布口袋背去賣。

對於桐子果,我們看中的,不僅是它能換錢。還喜歡在桐子果由綠轉紫的時候,摘下一枚,用根小木棍纏上雙股的線,然後從蒂把處插進桐果。接著,兩膝夾著那枚桐子果,兩手掌將線一搓,搓緊得卷起來時,再一提,看著桐子果像陀螺一樣不停一轉,轉得我們眉開眼笑。我們還想到將一大一小的桐子果曬幹,像串糠葫蘆一樣將它們串起來,做不“不倒翁”來玩。我們還用桐子葉卷成喇叭來吹著喊人,甚至用桐子葉卷成的喇叭狀,吹唱起放牛的山歌。地瓜(地上裏生爬藤結出的紅包甜果,多藏土中)、栽秧梅(一種裏生山珍,指頭大小,紫紅或黑色,狀如粘帽)、白草莓熟的時候,我們還會用柔韌的草纖子將桐子葉縫成袋子來將這些東西,帶回家給祖母和年幼的弟妹吃。

還有桐花盛開的時候,蜂蝶紛飛。小喇叭似的桐子花裏,在露重霧濃的時候,“長腰蜂”或“馬蜂”留連於花蕊之中。貪玩的我們,看準之後,會輕手輕腳地靠近桐子花,采取突然襲擊的方式,看準有“長腰蜂”或“馬蜂”在內的花朵,一下封住喇叭口,捉住便五馬分屍,並為此感到莫名的快樂。

桐子的生命力很強,具有落地生根的天性。於是我們故意將成熟後的桐子投放到岩縫之中,抓些薄土蓋上,看它來年春天發芽生長、青翠如玉嫩枝充滿勃勃生機的模樣。

那時雖窮,年少的我們卻在桐子樹上找到不少的樂趣。

青黃不接的時候,苞穀還在背包,“紅帽”還沒殃,為了填飽肚子,很多人家的父母都會去自家的自留地裏掰下一堆嫩苞穀來,用刀削下,再用石磨將含漿的嫩苞穀推成苞穀粑來充饑。而在之前,作為子女,我們的任任是按大人的吩咐,摘些大片的、完好的桐子葉回家,母親就用這些桐子葉將磨成粘稠狀的包穀包成半月形,然後上甑蒸熟後食用。還可用米草拴起來,掛在房前屋後曬幹,想吃的時候烤來吃。這桐子葉包的粑粑,因為有一定的油質性,粑粑還沒幹透時,涼曬後再蒸來吃,輕輕一揭,葉片便會揭開。就是幹了些,烤來吃,葉片烤黃了,烤脆了,輕輕一彈,大多會自行從苞穀粑上脫落下來。少數粘著的,也很好取下來。

說來也怪,那時基本上家家一樣窮,可隨便將苞穀粑掛在房前屋後,居然沒人偷。不過,集體的苞穀到經常被盜。就連樹木也難幸免。雖然抓到盜竊的人,除了要被批鬥外,還要罰電影。但還是難以杜絕。隻有哪樣“成份”高的人家,才會規規矩矩的守著自己的本份。生產隊裏也悄悄組織人在一早一晚去逮過,但偷的人像打遊擊打成精了似的,很難發現。有的甚至以割草的名譽,連根拔起,夾在草中帶回家磨好後,再用桐子葉包著蒸來躲著吃。當然也有煮著吃的。

而今再回故鄉,昔日滿山遍野的桐子樹不見了。模糊的記得,不知是土地下放後的哪一年,供銷合作社不再收購桐子後,桐子莖幹仿佛一夜之間在人們的眼中失去的價值。沒幾年工夫,所有的桐子樹便漸漸地成了村裏人家熏炕臘肉、香腸、血豆腐的柴禾,不斷地消失在歲月深處了。

坐在辦公室,忙完公事。閑下來,有意無意間想到家鄉的桐子樹,乘著回憶滑翔到過去,品味那桐子樹滿山遍野的日子,還真有點讓人如夢如幻,戀戀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