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屯的滄桑
遍布黔中大地的殘牆斷垣的古屯中,蓑衣屯承載的曆史令人感慨萬端。一百六十多年前,要是古屯上的民軍不被強征,我們所感受的曆史,又將是另一番滋味了。在我的意象中,蓑衣屯應該是烏江上遊的普定縣貓洞鄉境內可處河畔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不曾想它所在方位與我心中的意象相反。從鄉政府出發,向西行駛五六公裏後右轉和鄉村公路,七彎八拐中,穿過背靠如一襲蓑衣式的壁陡岩山下的來格都村寨,就可以轉到村後的古屯下步行上屯。在來格都村稍停片刻時,友人指著村後岩山告訴我們,這就是蓑衣屯。我們注意到,一截矮矮的灰黑古牆,毫不起眼地橫在岩上,還沒有高一點的坡改梯的地埂壯觀。一百六十餘年的滄桑,曾經的路在歲月裏七零八落。據說,清朝後期,社會治安混亂,盜匪橫行。為保命安身,蓑衣屯周圍村寨的人聯合修屯。屯修好後,購刀買槍,請會武之高人訓練青年壯漢,輪流守屯,日子在自衛的安穩中一天天過去。然而,幾次與盜匪交戰而大勝的蓑衣屯自衛民軍名聲大振後,卻遇太平天國部隊進擾安順。地方政府強征蓑衣屯自衛民軍“剿匪”。結果,被擊敗且傷亡慘重的盜匪趁機報複,血洗蓑衣屯。隻有支姓三人因外出而僥幸逃脫。
邊想邊走,沿著依稀可尋的古道,我們向古屯攀登而上。歪斜的石門,石門前橫躺著一塊洞穴有手杆粗的門臼。片石幹砌的牆,整齊地聳立著,滄桑的風雲,沉重的寂寞,無語的孤獨,化著蛛網式貼牆而生的古藤,化著牆頭枯了又青,青了又枯的重重苔衣,化著叢生的荊棘掩藏苦難的歲月,化著那春夏之交也遲遲不肯返青的枯草訴說著曆史的無奈。站在古屯之上,視野開闊。群山遠退,嶺脈綿延;河道縱橫,村寨錯落;山下民居,平房石屋,氣象一新。北麵山下,滿懷籽實的油菜遍野;南麵渾厚的山嶺,正引領綠色產業發展的夢想――那是千萬元財政整合資金打造的中藥材\茶產業基地;遠山紅影片片,那是煤山杜鵑火熱的綻放;那片各自獨立的披紅帶彩的圓形山下,村落鑲在綠毯上,那是西秀區轎子山鎮的地盤了。真是地域不同,山形各異啊。然後這些,我們都不大在意。因為我們此行是想感受一下古屯的滄桑。古屯高處之地形,有如一凹腰葫蘆。東高而略寬,西稍低而窄小。依山頂上的古屯殘痕而觀,居守之所不過二十。因牆高而厚,砌牆所需石塊,不下千噸。據形推之,東西高處,皆設有瞭望台,輪值哨望。西麵靠北坎下有一牆,高五米左右,中有多處條形孔,不知何用。東麵挨凹處十米不到,有石室兩所。一為“7”字形,一為“口”字形,二所組成形狀,如“司”字少了“口”上一橫。而這個西邊隻留僅幾歲小孩可過的“門”有何用處,我們百思不得其解。友人李誌軍開玩笑說:“口字形的地方養雞,7字形的地方養狗,養狗為了防黃鼠狼偷雞,養雞是生活的需要”。我笑了笑,沒說什麼。這隻有田園式的農村生活才能擁有的情境。因為這古屯是在匪患猖狂、政府無能的社會,百姓聯合自保的見證,他們哪還有什麼閑心喂雞養狗?然而,有人就少不了給養。當年聯合自保的百姓,又是怎樣解決這個問題的?或許,他們有秘密藏糧之所,瞅準無土匪出沒之時運往山上食用。而牲畜之類,亦或有藏身洞府,於匪亂中秘養之。至於金銀錢幣,那個年代,應是稀罕之物,何以藏之古屯?可是,市場經濟的背景下,有不少人上到古屯,想發一筆古人的財,四處亂挖。除了能找到一些零星的古幣,長矛、大刀之類外,就是已腐爛的窖藏糧食了。我們為此議論,上屯可能是有錢的地主安身之所。而東麵下屯,多為貧民居所。其實,處於那種貧窮肆虐、匪患無處不在、政府無能的時代,富者難以自保,貧者不能安身。不論貧富,聯合修屯,自練衛軍,自定規則,以實現共同願望---保命安身。這樣的背景下,還有什麼浮財埋藏遺世?然而,愚蠢的人們,卻讓不堪重負的古屯,又一次傷痕累累。從山頂往東而下至下屯,狹室窄巷的布局依然可見。已丟荒的梯地,那些地埂,多是屯上城牆被拆的見證。下屯南麵的古屯高牆保存得比較完好,拍攝下來,依稀可見當年建成的雄姿。下屯中間有兩顆墳。同行的略通陰陽友人說,這墳左邊是懸崖,主家子孫多有牢獄之災。我覺得這說法無關緊要,但這墳葬之於冤魂不散之地,似有不敬。下屯南麵山下的地後坡上,一株柿樹,枝椏繁茂如網,春夏之交,新綠初露。這株圍圓約兩米與古屯同齡的古樹,似乎在感慨滄桑之中,開始孕婦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