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心中的年
今晚正是除夕。中央電視台的春節晚會如期拉開序幕。可第一次從農村到城裏來過春節的父親,對於晚會並沒什麼興趣。看著、看著就打起了瞌睡。那些歌舞小品的熱鬧不屬於父親。在體弱多病,年近古稀的父親心裏,隻有柴火坑裏燃燒的“疙兜”火才是屬於自己除夕夜應有的溫暖。
在我們年幼的時候,除夕之前,父親總會精心準備一堆柴火,吃過年夜飯,收拾停當之後,一家人圍著這紅紅的大柴火,邊聽祖輩、父輩擺故事,邊用冬青樹的枝葉伸進跳動著火焰的火中,聽葉片在火中暴響。柴火映紅了一家人的臉,也映紅了新春的期盼。祖母說,除夕夜守到正月初一到來才能睡覺。要是睡得早了,新的一年裏田埂地埂愛垮。長大了,知道這是哄我們守夜而編造的理由。但是,農村人家,在除夕之夜,一家人圍著跳動的紅紅火焰的柴火守夜的情景至今難忘。
最令人難忘的是,除夕當天下午敬菩薩。父親最自豪的是年年都宰一頭豬,有一個豬頭、一條豬尾敬菩薩。而小時候的我們,對於敬菩薩是很期盼的。因為隻有敬了菩薩,放了鞭炮,才能吃年夜飯。又因兩家人共一個堂屋,供一堂菩薩,所以,放鞭炮多是商量著放,我家除夕放了,另一家在年初三了年時再放。放鞭炮是為了烘托過年的氣氛,大多在兩分鍾之內響完。父輩講究的是既有氣氛,又不浪費。
平時,能吃苞穀飯還算好的年代,過年了,就有幾天大米飯可吃,並且還有紅肉、臘肉、血豆腐、香腸、雞肉等好吃的菜。將豬的頭尾、全雞、刀頭、整飯端到堂屋菩薩麵前擺放好後,燃蠟、點香,供上半個時辰,放鞭炮後收回家,在家供完“老祖宗”就開飯。開飯時,我們很激動。迫不及待爭著舀飯,先把祖母與父母的飯舀放好,接著便像一群餓狼……好在肉食還算豐盛,還能多少乘下一些。而今,豐盛的佳肴,準備得滿箱滿櫃,可就是吃不了多少。雖然今年,舅侄前來和我們過春節,但還是樣樣佳肴都剩。準備時賺少,吃起來卻難消。吃不完的,怕擱置時間長了不好吃,隻得丟掉。父親很可惜地歎了又歎。在老家,人吃剩不要的,可喂豬。看著我們“浪費”,父親很心疼。父親因為這樣的心疼,有一次,悄然吃下一個放久了的包子,結果住院花了數百元。從那以後,我們“掌握”了父親的“把柄”,不允許他再“可惜”了。不過,今年父親和我們過年,看到我們有這麼多剩菜剩飯,生怕丟掉可惜,臉色有些沉,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畢竟父親是從“糧食關”過來的。在父親心中,年是喜慶的、豐盛的,但也是不能浪費的。因為對於父親來說,浪費是糟踏“聖賢”。父輩把食物看得和古今聖賢一樣的難能可貴。
淩晨前後,山城的煙花不斷呈現天空,鞭炮聲如潮。天空的燦爛在不斷變換中煙霧沉沉。驚雷般不斷拉響的禮炮宣告農曆新年的到來。而在農村過慣了春節的父親,對於山城禮花鞭炮響聲不斷的熱鬧,卻麵帶厭惡。在父親看來,山城半個多小時的禮花、鞭炮,不知要花費多少萬元錢。因此父親說:“這些人太無聊,放個意思得了,放這麼長時間,又不是不要錢花!有其這麼放,不如拿集中起來修條路也好,栽片樹也行,比這樣浪費強多了。”我對父親說,如何沒人這樣大放特放,這些東西生產出來就隻有放在倉庫裏過期。放得越多,也就賣得越多,生產的人賺錢,賣的人也賺錢,國家又得到稅收,放的人也高興,有哪樣不好?再說,有的人放煙花與鞭炮,表麵上是辭舊迎新,實際上暗藏鬥富心理,放得越多越自豪。
父親聽後沒說什麼,但卻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