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5號病床(2 / 2)

嘭!

這個時候,有人終於成功地打開了門,走了進來。

高岩卻依然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間,無法動彈。盡管如此,他還是清晰地意識到床前立了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年輕女人!之所以說是他意識到而不是看到,是因為當時他知道自己的眼睛還是閉著的。

但他無法“意識”到女人的真實麵目,隻感覺她模糊一團,恍如一道懸浮在黑暗中的慘淡暗光。

女人先是在他躺著的床鋪前呆立了片刻,似乎在低頭思索著些什麼。緊接著她又伸出手,用力地推了推高岩沉重的身軀,用一種近乎淒厲的短促聲音尖叫道:“走開,這是我的床!”

說完,她便朝床上直直地躺了下來。

高岩頓時覺得一股陰寒之氣迎麵而來,瞬時就覆蓋了他全身上下,於是馬上一個激靈,猛地瞪大了眼睛,終於掙脫了之前的半夢半醒、無法動彈的狀態。

驚醒後,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很快意識到這是一種不同尋常的黑暗,不像以前,一旦雙眼適應了黑暗後,多多少少還能看到點值班室內的情況。可現在,他的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他用顫抖的手摸了摸床鋪——謝天謝地,床上依然隻有他一個人,隻是摸到的床單觸感極其陰冷,就好像摸到的是冰窖的牆壁一般。他趕緊伸手去摸牆壁上的電燈開關,可是來回摁了好幾次,屋子裏依然是一片漆黑!

雖然身為見慣了生死的醫生,他的膽子不算小,但是麵對此情此景,尤其是想到剛才女人那聲淒厲的“走開,這是我的床”,他就算膽子再怎麼大,也不敢繼續逗留了,連忙起身,慌裏慌張地逃出了值班室。

結果,那一晚,他無視值班護士萬般疑惑的目光,在護理站的椅子上一直幹坐了到了天明。

可是第二天他壯著膽子回到值班室,又試了試電燈開關,發現一切正常,並沒有問題,問了值班護士以及病人,也未發現病房昨晚有停電現象,再摸床單,也沒有了之前的那種陰冷感。

盡管他不斷告訴自己,這個突然出現在值班室並將他趕了出來的女子可能隻是他入睡後做的一場惡夢,可接下來他打探到的事情則再度讓他陷入了惶惑之中。

經過多方打聽,他終於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這家醫院每個科室的醫生、護士值班室裏安放的值班床並不是新床,而是該醫院為了省錢,拿用舊了的病床重新修理並刷了新的油漆後改製而成。

一個曾經在呼吸內科工作過、馬上就要退休的老護士偷偷告訴他,那個科室醫生值班室裏的床是退役了的該科室35號床的病床,而那張病床上最後住的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

女人患的是晚期肺癌,全身多處擴散,已經沒有治愈的希望了。她家裏為了給她看病不僅賣掉了僅有的一套住房,而且早已是負債累累。

到了那種地步,做丈夫的實在無力承受,外加孩子還小,以後有得是需要花錢的地方,便勸說女人,希望她放棄治療出院。

但出於對死的恐懼以及對生的留戀,女人說什麼也不肯離開醫院,一開始隻是死活不肯出院,發展到後來就演變成了神經質似的死活不肯離開她所住的35號病床的地步。

她害怕自己一旦一離開病床,丈夫就會想方設法將她弄出醫院,回去等死。

甚至直到臨終之際,她都不忘死抓著35號病床的床沿不放,以至於最後她丈夫和醫院護工費了好大勁,才將屍體從床上弄下來。

對35號病床的留戀,其實就是這個女人對生的強烈渴望。也許就是這種過度的執念,令她死後靈魂不息,一次又一次地在夜深人靜時重返曾經的35號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