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雖人聲鼎沸,卻無人敢接近那囚車。仿似那囚車中人有可怕的力量,以張狂不可一世的氣勢將恐懼壓向眾人。推搡中,反倒無知的我成了最前排之人。
我隻看出那是個男人,銀白色的長發蓬亂而肮髒,遮住了那人的麵龐。我按捺不住好奇,伸長脖子試圖看清其下到底是怎樣一副麵容。
當汙穢的發絲飄動,我抬眸望去的一刻,一道淩厲冰寒的目光也同時射向了我。那是一道仿似來自最底層地獄的目光,冷酷與血腥讓我一瞬間遍體生涼,幾欲軟倒。我感覺自己在這樣的目光下有如透明。而那目光中的一絲不明意味,讓我直覺地感受到了莫名的殘忍和玩味,讓人極度不安。
那一瞬的對視,仿佛將我內心的溫度吸幹,跌落在萬尺寒冰。
幸虧此時冥府最幽深漆黑之處,一道強光射出,一時間彌漫了整個陰沉的天際,也吞噬了那道恐怖的目光。一個極為尊貴的中年男子從光亮中升出,眉宇間霸氣盡露,一派王者風範。
隨著一聲“冥王駕到”,我跟著所有人,或者說混在一群鬼中,拜了下去。偷偷瞄了一眼身前囚車中人,那人一頭蓬亂的銀發散落,一直遮住麵龐。此刻一聲“駕到”喊得驚天動地,那人卻連頭都沒抬一下,似是蔑視眾生一般。
果然是個不好惹的主,我心裏想著,怪不得被如此囚禁。
冥王緩緩地看過來,一開口的雄偉氣勢震得整個冥府都顫了一顫。
“你這妖孽,如今本王終有讓你伏法的一日了!”
冥王瞪著我,竟說出這麼霸氣的話,其中竟似還有無盡的怨毒。我心下咯噔一墜,怎的何時造了孽得罪了陰曹地府的老大爺,來了這鬼地方竟被人稱為妖孽?
隻見冥王的手緩緩一抬,麵上莊重威嚴,眼內卻陰鷙狠毒。我嚇得兩眼一閉,完了,這冥王到底與我有何深仇大恨,竟欲對我施刑不成?
一道黑煙從我肩頭打過。打偏了嗎?連閻王爺對準我都能打偏,還真是命大。
身後的囚車一陣劇烈晃動,車內之人身子一顫,黑煙正中其胸口。我鬆了口氣,原來他才是那妖孽。怪不得,這家夥看起來怨念狠戾之氣極重,一派張狂的氣息給人以無形的壓迫,還真像是個令人可怖的妖孽。
然而我一口氣兒還未出完,便又打了個冷顫吸了回去。隻見那囚車中人胸口的黑煙散去,胸襟的長袍破碎,那處皮肉似已烤得焦灼,空氣中彌漫出一股惡臭的焦味。
我不忍再看那有些焦黑的血肉模糊的胸口,眸光不自覺地下移,卻停在了他破爛的寬大袖口外露出的手上。我離得那樣近,看得那樣清。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男人的手,修長而略有蒼白,瘦削的指節卻絲毫不失陽剛的力度。那手上雖沾染著血汙,殷紅點點卻讓人聯想到白雪紅梅。那般危險而脆弱的美,瞧得人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哀傷。
那隻手動了動,然後拖著沉重的鐵鏈緩緩抬起,狠狠按住了胸口正湧出的血。之後,那沾染著殷紅血跡的手拂開了遮住麵頰的一縷淩亂長發,如此隨意的一個動作卻是流露出莫名的優美。亂發拂開,本以為蓬亂的銀發下該是一張蒼老邪肆的臉,不想露出的竟是一張震驚世人的絕世容顏。
我一時間怔住,那俊俏的麵龐、幽深的眸光竟似帶著一種令人沉淪的邪魅。心內明明有強烈的不安和懼怕,那流連的目光卻偏偏不肯移開。
然而眾人卻來不及欣賞,因為那容顏的主人卻偏偏不肯安生。那嘴角微揚出一絲優美的弧度,接著薄唇卻發出一陣放肆的大笑,扭曲了的麵龐張狂而邪魅。一時間,這俊俏的臉、張狂的笑,回蕩在整個陰森森的冥府。
他這笑放肆張狂至極,那俾睨天下的氣勢令人既憤恨又懼怕。他笑罷,瞧見冥王臉色被憋得微青,於是嘴角輕輕勾起,流露出一絲得意和嘲諷。這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邪氣十足、諷刺十足,卻偏偏帶有一絲孩子氣,而那眼底的冰冷竟令人膽寒。
此刻他揚頭,亂發飄舞。那嘴角依舊殘留著一彎邪氣的笑。
那冰寒的眸光,張狂的氣質,絕世的容顏,竟叫我一時失了神。我不受控製地凝視著他那雙俊得能落星辰的黑眸、那雙冰冷邪魅得令人膽寒的黑眸,卻不想那魔性的黑眸偏偏也瞅向了我。那一刻,我渾身刺骨寒涼,如那目光第一次射向我時一般,心內慌張而不安。脖子上來曆不明的石頭忽的發熱,我一個機靈反射般緊緊按住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