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嬌:種植童話的人
細節人物
作者:三秋樹
從時尚北京妞到村婦
回想起2012年的冬天,張嬌依然心有餘悸。
2012年11月2日和3日,北京西郊延慶縣的雪一直在下。這場雪比往年來得要早,其強度也遠在張嬌的意料之外。7日,張嬌所在的九裏梁山已經斷電斷糧,她不得不摸黑在山間步行近5公裏,才找到一處有通訊信號的地方,給遠在北京的朋友打了求助電話。中午,救援隊步行3個小時才到達張嬌的家。此時的她,由於剛做完心髒手術沒多久,身體還處在恢複狀態中,已經氣息微弱。救援隊再次下山給她買了速效救心丸。回到北京的家裏,張嬌隻待了兩天,便帶著募捐來的1萬斤玉米回到了山裏。大雪封山,那些野生動物和鳥兒何處覓食?涉雪而行,跌倒又爬起,看到幾隻餓死的麻雀,張嬌的心揪得緊緊的,她小心地把那些僵硬的屍體埋在了樹下,馬不停蹄地四處撒玉米……每多走一處,心便踏實幾分。
張嬌依然記得20年前,坐在九裏梁山間那些新伐的樹墩上,淚如雨下的那份心痛。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地道的北京妞,以小學五年級的學曆行走江湖,去海南進香蕉、去四川販橘子、去東北買大米,一車皮運進來,幾十萬甚至幾百萬元便揣進了兜裏。張嬌用短短幾年的時間,讓自己的銀行存款高達1800萬元。先富起來的張嬌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就喜歡一個人待在山裏,和大自然在一起。隻有和山與樹在一起,她才覺得安靜舒適。
九裏梁山是她曾經無數次流連的地方,可1994年的秋天,當她來到這裏時,隻看到了被齊刷刷砍斷的樹木。樹倒百獸散,這裏成了真正的荒山野嶺,當地的村民紛紛搬遷了。在新版的北京地圖上,九裏梁山的名字消失了。
那天,張嬌哭了,她在那份真實的心痛裏看清了自己——日進鬥金的生活並不能真正讓她快樂,她要用賺來的錢讓這片荒山重新枝繁葉茂起來,讓那些如自己一般喜歡森林的人還有地方可去。彼時,九裏梁山所在的延慶縣正在招商引資,張嬌以200萬元的價格承包下九裏梁山,期限30年。
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包括男友,這個曾經陪她走南闖北的發小同她一樣是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等到他得知這件事情時,張嬌已經在九裏梁山了。男友去找她,指著荒山禿嶺對她說:“你這叫螞蟻啃大象。你放著好日子不過,跑到這裏來吃苦受罪,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張嬌隻說了四個字:“永不後悔。”男友負氣離開了,他覺得,張嬌一定會回到北京城,她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在白紙黑字的合同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後,張嬌先是去了神農架和大興安嶺。看著那令人歎為觀止的原始森林,她覺得自己從未如此熱血沸騰過——她要把那兩萬畝的荒山野嶺建造成這樣的森林,讓萬千物種和生靈百獸回家。
張嬌買來各種野草種子,帶著上百名工人,漫山遍野地撒種。有著旺盛生命力的野草很快便生根發芽,為荒原披上一件綠色的外衣。它們先是覆蓋了灰塵,留住了水土,然後一茬一茬地枯萎,肥沃著腳下的土地。為了避免工人們怠工,她先是自己動手幹活,估算好一個壯勞力的工作量,然後給工人定任務量,若完不成,決不付工錢。對此,有人抗議,張嬌二話不說,拉著工人進山,讓其親眼看看自己是怎麼完成他一天沒有完成的工作量的,然後問他:“還好意思跟我提錢嗎?”
在林間,她身手敏捷地爬樹,和工人一道,將水曲柳、黃菠蘿、楠木等珍貴樹木的種子摘下來,等到來年的春天再種下去。她還無師自通地發明了一個滅蟲的好辦法——在寒冷的冬季到來之前,在樹下壘起一個又一個溫暖的草窩,害蟲們便將蟲卵產在草窩裏,這樣,工人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端了它們的老窩。
寒冷冬日,大雪封山,僅存的一些野生動物們都到張嬌和工人們的家裏來尋找食物。對送上門來的野味,工人們興奮地布下天羅地網。張嬌發現後,憤怒地拆掉了那些設備,嚴厲地對他們說:“這山是它們的家,你們這樣做,跟入室搶劫有什麼區別?都是生命,憑什麼你們就可以吃它們?今天就立下一個規矩,誰敢動這山裏的一獸一鳥,誰就別想拿半分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