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雅寧不笨,她幾乎混跡過這座城市所有的酒吧,沒有哪一家是在她認知範圍以外的,但是,對於蘇醒的謊言,她卻從來沒有拆穿過,連這樣的想法都沒有。甚至有一次,方雅寧聽到蘇醒電話那頭傳來的背景音樂竟然是市政府廣場那個不斷播放“歌唱祖國”的音樂噴泉,而蘇醒卻說:“我現在在某某酒吧……”聽著電話掛斷後漫長而沒有盡頭的“嘟”聲,方雅寧笑了……
方雅寧還會到公安局找蘇醒,第一次去的時候,她點著金色眼影,剛走進大門就被看門的將要退休的老警察蔣伯攔了下來,方雅寧說:“我是你們刑偵隊長蘇醒的女朋友。”蔣伯用千萬個不相信的眼神打量著方雅寧,然後陪著方雅寧上警隊大樓找蘇醒,一路上,警員們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方雅寧,還有她那隻大得出奇的LV包包。方雅寧朝每一個向她看的人揮手,然後大方地介紹自己:“我是刑偵隊長蘇醒的女朋友……”說完笑著看每一個人像被定了格一樣的神情。
蔣伯親眼看到方雅寧見到蘇醒後親昵地挽住了蘇醒的胳膊,而蘇醒沒有任何反抗。蔣伯愕然的同時聽到蘇醒說:“下次直接讓她進來吧。”
後來,方雅寧進入警局如入無人之境。但她並不常去,因為蘇醒很少待在那棟大樓裏。
方雅寧還有一個可以知道蘇醒消息的辦法,就是往蘇醒的信用卡裏打錢,她每次看到蘇醒的信用卡金額不斷減少的時候,她就很欣慰的知道,蘇醒還活著,還要吃飯,還要喝酒,還要抽煙。
蘇醒沒有辦法阻止方雅寧給他錢,雖然他並沒有試過去阻止,但他明確的知道,沒有用。
蘇醒偶爾也會對方雅寧說實話,他也有一個人實在是寂寞了的時候,這個時候,如果接到了方雅寧的電話,他就會說出一間真實存在的酒吧的名稱。
第一次在酒吧見到方雅寧的時候,蘇醒已經兩個星期沒有接手任何案件了,他不是個閑得住的人。他正在想,如果實在沒有大案件,他也可以屈尊去抓抓小毛賊什麼的。
想著想著的時候,方雅寧來了,蘇醒開始抽第五支煙,打火機打了一下又一下,始終沒有火苗竄出。方雅寧掏出一支很酷的打火機遞給蘇醒,是zippo的。蘇醒點著香煙後,把打火機遞還給方雅寧,方雅寧沒有接。蘇醒把玩了兩下,把打火機收到了自己的襯衫口袋裏。這支打火機就這樣取代了原本蘇醒兜裏的塑料打火機。他們見麵的習慣也就此養成:蘇醒一支接一支的抽煙,方雅寧喝完一打啤酒,然後甩下一句:“蘇醒,在你眼裏我還不如一具屍體!”狠狠走掉。
蘇醒抽煙的動作很特別,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煙,兩隻手指從觸及嘴唇的那一刻起就不再離開,食指輕輕抵在唇角,中指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擊著唇瓣。一下,一下……
這個動作是蘇醒抽煙的特定動作,在審訊室裏的時候,他就這樣抽著煙,眼神如炬地看著嫌疑人,這樣的架勢,不像警察在審犯人,卻像極了香港警匪片中黑幫老大思索著怎麼處置一個暴露了身份的臥底。很冷,很捉摸不透的感覺。
蘇醒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這樣的習慣的,也許,是他不想知道吧……
方雅寧第一次看到蘇醒抽煙的時候,她看了蘇醒良久,說道:“你抽煙的樣子很特別。”
蘇醒不置可否,繼續他和香煙的情意綿綿。
蘇醒和方雅寧用他們自己的方式過著他們自己的生活。
方雅寧還是會到警局找蘇醒,不過,她漸漸不再化誇張的濃妝,甚至學會了素麵朝天。她也擯棄了超短裙,改穿起了價格不菲的牛仔褲……
蘇醒還是在電話裏編造各種亂七八糟的酒吧名稱,還是在30秒內掛斷電話,還是偶爾會說一次實話,有的時候是因為閑得太久了,有的時候是因為周圍實在沒有喧鬧得可以冒充酒吧的地方,連音樂噴泉都沒有,有的時候僅僅因為實在想不出莫須有的酒吧的名字了……
蘇醒最後一次在酒吧見方雅寧的時候,方雅寧隻化了淡淡的妝,那是蘇醒第一次發現,原來方雅寧還可以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
蘇醒仍舊是抽煙,一支接一支,抽到不知道第幾支的時候,方雅寧突然說:“你抽煙的動作,像是在恐懼……
蘇醒愣住了,腦海中飛快閃現著一幅幅畫麵:二十三歲,第一件大案子,跟著師傅,前刑偵隊長王巍,老王還有兩個禮拜就要轉二線文職了,這是他最後一次戰鬥在前線
……
那是一起販毒案,毒販在菜市場進行交易,手裏有槍。由於當天早上才得到的情報,來不及疏散無辜的市民,所有警員都埋伏得很隱蔽。上級指示,務必要一擊即中,不能置群眾安危於水火之中。
……
蘇醒和王隊長埋伏在菜場進門口的垃圾桶後麵,年輕的蘇醒還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他抖抖索索摸出了煙和打火機,把煙塞進了嘴裏,吸煙是蘇醒十九歲時在部隊學會的減壓的方法,這些年來,一直很好用。
毒販已經進入了警方的布控範圍內,他也清楚地看到了那個目標人物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準備交易。蘇醒強自鎮定,正要點煙。
“啪嗒”一聲,打火機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