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的軌跡像龍血樹的樹冠一樣蔓過了天穹,驚豔的電光火石點亮了整個夜的天空,卻又迅速在厚重的雲層中隱介無蹤。
驚悸的雷鳴也在不久後隨之到來。
午夜,風雨交加的大地一片漆黑,山脈隻有在閃電掠過的一瞬才從地平線上露出輪廓。
車窗在微微震顫。
瓢潑的雨滴敲打著舷窗。玻璃上的水滴被湍急的氣流吹成了絲縷狀的水花,向後流去。
水花沾滿玻璃的另一側,狹小的車廂。懸掛在門廊那兒的油燈在不停地搖晃著,淡黃而昏暗的光線在明與滅的邊緣徘徊著。
門廊右邊的座位上,劍士直著腰板,挺著胸膛、拄劍正坐。
又一抹閃電從風暴中掣過,雷鳴還未追上飛馳的列車。
閃光照亮了劍士半邊臉龐。
一直低著頭,卻沒有睡著。睜著的雙眼間沒有焦點,眼神中的神色太過凝重了……
車廂中央的窄桌上擺放著一本厚重的,用皮帶扣住了書扉的筆記。
這時,門廊外的走道裏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楓木的門被拉開了,米提爾站在門外。
扯下雨衣掛在走道裏。銀色的頭發已經在滴水。
“我討厭暴風雨!”米提爾抱怨了一句。走進車廂,然後順手把門拉上了。直接坐到了左邊空著的長椅上,用毛巾擦幹了頭發。
正坐在對麵的澤西沒有任何反應。
米提爾將窄桌上的筆記收起。然後將兩個飯盒放到了桌上,其中一個滑到了澤西的麵前。
“不管如何,飯總是要吃的,不是嗎?”
米提爾一邊說著,一邊撬開了自己的飯盒。燉鰻魚湯汁冒著熱氣,濃香四溢的氣味散了出來,充斥著整個車廂。
習慣性地用餐勺在鋁製的飯盒上輕敲兩下,完成祈禱。米提爾放下湯勺,直接端起了飯盒……
噢!
嘴唇被微燙的湯汁刺激到了。一邊吹氣,一邊吮吸,第一口湯汁穿過了喉嚨,身軀霎時暖多了。
淋個半濕之後能喝到可口的熱湯,真是享受。
坐在對麵的澤西終於提起了神色,鬆開拄劍的手,伸向了飯盒。
“謝……米提爾,謝了……”澤西的聲音輕得病懨懨,一點也不像平日那個嚴格到刻薄的劍士。
‘真不像你的風格啊,澤西!’到嘴邊的話被米提爾咽了下去。放下飯盒,長舒一氣。
“現在是半夜……”
又一個驚雷落下,打斷了米提爾的話語。
“現在是雨夜,大廚早就睡了!廚房車廂裏的殘羹冷炙,別有太多期待!”
澤西撬開飯盒,用勺子舀了一大勺鰻魚連同土豆泥,送入口中,沒有太多咀嚼就將其咽下。
澤西味蕾的觸覺讓人意外,看了一眼飯盒中的食物:
“米提爾,這些都是你做的?”
米提爾放下了準備插進飯盒中的銀餐勺。
飯盒中的烤燉鰻魚美味異常,絕不可能是隔夜飯!
“別懷疑!是你晚飯絕食導致的錯覺!”
澤西沒有回應,氣氛又沉重下來。
米提爾不動聲色將帶著魔法的銀餐勺放下,擦拭後收回了外套口袋中。
這個餐勺是童年收到的禮物。與之為媒介,存放在魔法空間裏的食物被靜滯在時空裏,永遠不會變質。或許不該用這種寶物直接觸碰食物。
收起餐勺,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檀木的筷,這種古樸的餐具優雅而便攜。
隻是……會讓人聯想到小鼓的鼓棒,在軍隊裏那是前進的命令,在野豬丘陵的潰退中有過不好的回憶。
分量適中的午夜餐點已經見底。
“澤西,節哀!”
“別管我!”
……
“野豬丘陵之役,我擔任臨時副官,至少有一半的命令與我有關。你父親的事,我難辭其咎……”
“閉嘴!別管我!”
……
餐具被擱置在窄桌的車窗角落。
兩個劍士瞪著彼此,沉默不語。
……
“抱歉……”是澤西用有力無氣的聲音先打破了沉默。
“……”
不知道如何回應。
澤西認真地說道:“我們都有必須要做的決定!”
原本就沒有什麼睡意,現在變得更清醒了,車窗外交加的電閃雷鳴讓人無法安心。
北邊的湖泊,洶湧的波濤,仿佛會掀起的巨浪,吞沒湖畔軌道上,向西行駛的列車。
“米提爾,你知道什麼嗎?”
“什麼?”
“為什麼我們兩個會從前線撤下,回斬影劍士團……”
“調任命令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嗎?‘因為在野豬丘陵的英勇作戰……返回斬影劍士團,晉升……’”米提爾沒有在背下去,因為自己也疑問滿腹。
“為什麼要撤走我們,北境傀儡軍團的威脅還沒有消除!為什麼要把能夠幹掉‘黑騎士’的劍士撤走?”
澤西的發問,同樣是自己的困惑。
“別自以為是了,你我的力量無足痛癢。”
“我知道,隻是無法接受!”
澤西的雙拳憤怒地敲在了桌上。
“你在這咆哮沒用!”
各執一詞又陷入了僵局。
……
米提爾放低了聲音:
“有新的消息……來自野豬丘陵。”
“熾天使越過北境邊界,進攻……”澤西緊張起來。
“不,傀儡軍團從野豬丘陵撤退了,整個西平原境內已經沒有任何傀儡王的勢力!”
“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米提爾抱著手,靠在了長椅上。
“……那這些消息哪來的?”
米提爾抓了抓自己半濕的頭發:“來自洛朗元帥或是麥瑟上將,我隻翻譯出了公爵的爵位。該死的雷雨,讓水晶脈衝信號變得非常糟糕!”
澤西站了起來,順手從行囊的側包裏拽出了雨衣。
“你要去哪?”
“車頂!”
“我勸你還是算了,澤西。”
“給我個理由,米提爾!”
又一個雷電落在了北邊的湖麵上,離駛過的列車隻有百米之距。
米提爾指著車窗外,落雷消失的方向。
列車已經開遠,所指之處早已偏離了位置,但這不是重點。
澤西注意到了米提爾的提醒,他身上的金屬鎧甲在這種鬼天氣,很容易遭到雷擊。
“別誤會,我不擔心你遭雷劈。隻是水晶脈衝信號是被加密的。你沒有破譯的能力。”
“哼!米提爾,你擔任過近衛軍團的指揮官,難怪會知曉暗碼。”
“別挖苦我了,隻上任十九個小時就被卸任了,還是免職!”
收起笑意,讓氣氛嚴肅下來:
“我不會給你暗碼的,澤西!”米提爾認真地說道。
澤西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澤西重新坐回位子上,低頭拄劍,恢複了原來的狀況。
……
車廂沉寂下來,米提爾斜靠在長椅上,閉目養神,沒有一點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