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駛入了隧道中,告別了車窗外的風雨閃電,引擎的轟鳴卻變得清晰。
黑暗中急速掠向車窗後的岩壁連掠影都看不清。狹長的黑暗不知何時能到達盡頭,等到窗外的景色重新出現在視野裏時,會是黎明時分,還是夜色依舊?
……
回想起爬上列車頂的記憶。
橫風揭開了雨衣的兜帽。
暴雨幾秒鍾就打濕了自己的銀發。
雨滴侵入了眼中,雙眼一片朦朧。
冰冷的手緊抓著鉸鋼的梯子,連拭去臉龐上的雨水都已無暇。
身軀還掛在車廂外壁,在風雨中搖擺。
除了摸索著爬上車頂,別無他路。
……
暗碼翻譯後是……
‘讓傀儡王滅亡的時刻,已經到來!’
……
‘刺客已經做出保證,在一切結束後,他將平靜地離去。’
……
‘我們必須行動了!’
……
‘封存所有‘以太’,那是傀儡的燃煤!’
……
‘找到傀儡軍團的‘鑰匙’,不能讓任何人喚醒殘存的傀儡!’
……
‘預言者大劍已經胎動!預示瞳孔中已經揭示了一切!’
預言者大劍?大劍?……那是什麼?
轟鳴的引擎聲漸漸遠去,意識一點點從身軀上漂離……遠去。
該放下沒有結論的思考,該是睡去的時候了。
意識卻不受控製地飄到了某處。
‘大劍……’
‘預言者大劍……’
劍的輪廓浮現在意識裏,劍鄂之上有一個小孔。
視野被拉近,穿過孔洞,直視朦朧而虛幻的異象!
……
……
穿過血流成河,屍骸遍野的戰場。
無數奔馳的鐵蹄架著騎兵的長矛,朝著孤立在戰場中央的白袍劍士奔湧而至。
天空中黑壓壓的一片,呼嘯而下。
白袍劍士抬起手朝著前方揮落。
無數戰士的身影從他身後的四起塵土中現身!
……
……
荒蕪的地表,像是積了一層水,映出了無雲天空的倒影。驕陽斜懸天際,冰冷的空氣卻讓呼出的氣息凝成了冰晶。
這荒涼的風景中,銀發劍士將拄在身前的大劍揚起,劍鋒直指天穹。
長袖撩落肩膀,裸露的臂膀上別無他物。
米提爾已傷痕累累,自己的麵孔已是二十多歲的模樣,褪去了稚氣。習慣的笑容裏充斥著傷痛。
站在對麵的,是一個隻有輪廓的倩影,手握一柄紫色的利劍。
及腰的長發,纖細的身形。雖然夢境裏被模糊了容貌,直覺中卻是個美麗到妖豔的女孩……
兩個劍士衝向了對方。
大劍橫掃,利劍直刺!
殊死的最後一擊,兩個身影交錯重疊……
……
……
“小米提爾,想不到又見麵了……你成為傳說中偉大的詩人了嗎?”容貌未改的姐姐,用溫和的口吻說著。
“還差一點點……一點點……天才與凡人間的那一點點……”
……
“姐姐你能幫我捎一封信到東平原,給一個叫愛蘭德的家夥嗎?……信上的內容,姐姐你可以……不!我希望你能讀一讀。但在發表前,先別和別人說……”
……
姐姐漂亮的臉蛋上,微笑一點點失去了從容,先是染上了些驚奇。
然後姐姐的神色認真起來,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副老舊的眼鏡。
大大的鏡框托在了她小小的鼻子上,看起來有些詼諧。但從她額頭上劃下,穿過了眼眶的疤痕讓氣氛點綴上了淡淡的哀傷。
終於,姐姐眼神中的吃驚褪去,她的臉上恢複了和藹。她像祈禱的少女一樣,虔誠地握住了米提爾的手:“小米提爾!別再作吟遊詩人了,成為學者吧!”
……
列車的引擎聲連同岩壁無盡的回響,霎時間四散消弭。仿佛從上演著爛劇的劇院中掙脫。
米提爾從淺睡中甦醒。
列車已經駛出了隧道,暴雨連同與之交加的閃電都已成為過去。
午夜依舊……
月光的一縷透過了車窗,在桌上在窄桌上鋪上了一層銀白。
滿月的光灑在大地上——
遠方慧眼山脈綿延的山脊看不到盡頭。
無盡的麥田還未結穗,可惜月光下顯現不出它們原本的青綠。
轟鳴的煤爐引擎冒著黑煙,搖擺的黑鐵聯動杆驅動著列車的車輪,穿過了寧靜的夜。
刮起的氣流,掀起的麥浪,從鐵軌的兩側推向遠方,搖擺的麥葉反射著粼粼波光。
一切都顯得詩情畫意,隻是正坐在車廂對麵的劍士太煞風景了!與寂靜的夜景格格不入。
哦,對了!米提爾忘了自己也是個劍士。
隔著車窗都能嗅到麥芒的芬香,或許該透透氣了。
米提爾抓住了車窗的拉閥。
“一!二!!三!!!”
呼嘯的氣流湧進了車廂,發梢、窗簾、紙張……一切都在風中亂舞起來。
“米提爾!你這混球!!”
澤西的咆哮吵醒了沉睡的半車人!
……
數日後。
青褪漸黃的麥原鋪滿了車窗外的大地。無際的麥田,一條條帶著木柵欄的鄉間小道,不時從視野中一晃而過,偶爾還有幾座風車磨坊。
不變的風景已經讓人有些疲倦,午後的時光也開始厭煩起來。
澤西依舊在對麵的座位上拄劍正坐,閉目養神。
米提爾橫躺在自己的長椅上,讀著一份發黃的報紙——《西平原之秋》。隻是報紙上的日期是六年之前的……
在列車上的這幾天,時間仿佛隻剩下四個刻度——早餐、午餐、晚餐、睡覺。
現在時間停滯在了午餐與晚餐之間的無理數節點,如果這個刻度存在的話……
一成不變的空氣中,斜陽的絲縷照進車窗,在窄桌上形成的光與影像日晷一樣記錄著時間的流逝。
“天哪,首都的穀料場又出事了!”放下報紙,米提爾裝作大驚失色,說出了這樣的夢囈。
對麵的澤西沒有反應,冷笑話真的冷場了。
不知何時起,地平線上的風景由無垠西平原的天際變成了慧眼山脈綿延的山脊。
列車行駛的前方,渡槽灌水渠架在無數個石拱門連成的長橋上,橫過了麥芒的田野。
橫鋪的鐵軌穿過了整個西平原,鑽過縱列水渠長橋下的拱廊,這些縱橫的線條是首都季風之樞獨有的風景。
等注意到這時,興奮久違地澎湃起來了!
米提爾站起身拉開了車窗。
深吸一口貫入車廂的空氣,躍上窄桌探出窗外。銀發被吹亂,在澤西咒罵之前。米提爾拽著車窗的上邊緣,一個後翻竄上了車頂。
卷進更加呼嘯湍急的氣流,米提爾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