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身師的自我修養(2)(1)(1 / 1)

一個文身師的進階

周曉東是個外表精瘦的壯族青年。如果沒有選擇文身師這條路,現在的他或許是個默默無名的畫匠。

優秀的文身師大多具備良好的美術功底。從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畢業後,周曉東在一家藝術設計院內畫工筆畫。但他對每天都機械地重複別人的思路作畫提不起興趣,終於舍棄穩定的鐵飯碗,轉而學習文身。天性熱愛自由的他,覺得文身才是最極致的創作——繪在畫布上的作品還不夠恒久,而繪在皮膚上一輩子都不會消逝,就像在別人身上打下了自己藝術的烙印,這實在太有誘惑力。

1990年代,國內的文身行業尚未成形,不僅器材色料全部依賴進口,要找一個懂行的師傅學藝也非常困難。國內缺少文身教材和臨摹的圖案,為了從國外購得一本幾十元的文身圖冊,周曉東往往要托好幾層關係,花費上千元。

起初,周曉東沒有文身練習的對象,隻得拿橘子來試手。知道他在學習文身後,一個膽大的朋友自告奮勇,請他為自己“服務”。依靠一個略顯粗糙的圖案,和朋友賣力的吆喝,周曉東很快迎來了他的第一位客人,和第一幅真正的文身作品——一個源自古代瓦片的龍形圖案。

入行後的六七年時間,周曉東都在練習、完善自己的文身技藝。把準備好的圖案工工整整地複製到皮膚上,並最終保留下來,這是文身的初級階段。由於經驗不足,他最初的刺青會出現褪色等問題,不得不請顧客上門繼續補色。

文身是個精細活兒,稍微大意便會刺錯圖案,刺上身的顏色又很難拭去。周曉東對自己要求甚高,不能在文身過程中出現差錯。同時,他開始尋求各種機會,向更高水平的文身師,特別是國外文身師請教。

文身圈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如果拜師或者遇上自己敬重的文身師,就會請他為自己文一個圖案。周曉東身上幾乎都是外國文身師的作品:左手臂上文了個中國傳統的鯉魚圖案,右手臂上是個西方風格的骷髏圖案,“我希望能夠中西合璧,取長補短”。

他記得自己剛得到這兩個文身時的興奮勁兒。可一上了公交車,周圍人都盯著他的文身看,跟他刻意保持距離,又讓他有點兒沮喪。長久以來影視傳媒中常常會給反麵角色添幾個文身作為標簽,公眾難免對文身者帶幾分成見,抱著戒備心。

有意思的是,文身師的處境,常常在“被小心防備”與“被全然信任”兩極間切換。

2004年,周曉東和一位英國文身師交流時,對方竟然交出整隻手臂的空白,讓他來隨意創作,無需底稿,即興走針。這樣的“托付感”,絕非一般人能夠體會。周曉東在這位英國同行身上文了整整20個小時,一幅以顱骨為主,點綴了流水、落花等細節的文身才大功告成。

在文身世界裏,顱骨圖案意味著重生。經過了那樣即興創作的20小時,周曉東也確有“開悟”之感。他意識到,文身更高的境界是超越單純的圖案複製,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特點。

他開始把精力放在對唐、宋、明繪畫的研究上,再將之融入文身圖樣。比如各種仕女發髻他都爛熟於心。

他對唐獅(一種東方神獸圖案)情有獨鍾,繪製了大量關於唐獅的創作圖,還自費把這些圖裝訂成冊,印刷了4000本,運往國外發售,很快被同行搶購一空。把自己的創作圖式賣到文身行業發達的國家去,這在中國文身師裏非常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