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長老一聽,如墜冰窟,渾身涼了個透,還道他們率軍平了北風堂,隻是路過這兒,敢情是假道伐虢?
自釀的苦果自個兒嚐,孫長老悔恨交加,垂頭喪氣地去張羅糧食馬料。
丘陵環抱的流星莊綠樹掩映,小徑野草蔓生,張仲武也為此地的隱秘驚訝,距幽州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
流星莊,橫刀堂。
肥雞鹵兔,烤羊燒肉擺滿一桌,李賢齊請張仲武、周綝等入坐,席間還有一位淺緋袍衫的從五品文官,乃是檀州長史吳仲舒。
吳仲舒瞧著滿桌的酒肉,笑道:“我等托公子的福,好酒好菜可不少啊?”
李賢齊頭搖得像撥浪鼓:“都是此間主人的盛情,對了,快將孫長老請來。”
孫長老來到橫刀堂,強顏歡笑,一見座上盡是紫袍緋衣,心中更是惶恐,剛抬起頭,驀地聽見有人喚道:“孫校尉。”
孫長老抬頭細細瞧了一會,遲疑問道:“可是周大嘴?”
周綝欣喜地點了點頭。
“嘖嘖,現在出息了,聽老兄弟們說,大嘴做了雄武軍檀州兵馬使,正七品上階的致果校尉,了不得,了不得!”孫長老直起腰誇道。
周綝一張臉臊得通紅,忙介紹到:“這位是雄武軍使,檀州刺史張仲武。張檀州,這是某初入軍中的上司,孫校尉。”
吳仲舒起身,風姿優雅,拱手見禮:“檀州長史吳仲舒見過孫校尉。”
“幾位貴客臨門,蓬蓽生輝,久聞張檀州的大名,率軍多次擊退胡虜,屢建邊功,軍墾聚民,獎勵耕織。老朽對你敬慕之情無以複加——”孫長老跪伏在地。
李賢齊插了一句:“就如那江水滔滔,連綿不絕,又如無定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孫長老倒是接得快,“正是某心中所思,今日得睹真容,崇敬之情,不吐不快!”
張仲武強忍住笑意,上前扶起他,“孫校尉乃軍中前輩,豈不折殺仲武。”
孫長老殷勤地斟酒勸菜,眼睛骨碌碌靈活亂轉,有了周綝這層關係,莊子可保。可湊齊一月的軍糧馬料,莊子也揭不開鍋,這事兒得請張檀州作主,正在猶豫瞻顧之際。
李賢齊遵循著食不言的古訓,淺酌細嚼,一直偷偷觀察孫長老,見他神不守舍,把他的心思猜了個**分,從懷中摸出冷鋒寒的信,直接就遞給他。
孫長老滿臉狐疑,接過信讀完後,怒罵道:“好個冷三兒,忘恩負義的東西,隻顧著自己的前程,兄弟們的生死,莊子裏一幫老老小小都不顧了。”
周綝忙勸解:“孫長老無需煩惱,怎麼回事?”
孫長老將頭往外一偏,氣鼓鼓地也不作答。
李賢齊起身,走到大堂中央,團團作揖:“就憑諸位長老撫恤袍澤遺孤,收養邊塞孤兒,賢齊心中敬佩,日後流星莊老幼的吃穿用度,紅巾兒一力擔之。隻需造個冊子,某派人來發放,金銀錢財,不過是些身外之物,該用的地方盡管去用。”
張仲武點頭稱道:“賢侄所言,某有同感,孫校尉,日後有甚難處,盡管到檀州來找張仲武。”
孫長老眼眶濕熱,趕緊起身道謝。
“李賢齊隻求一件事,讓這些孤兒讀史明誌,讓漢家子弟牢記,五胡亂華,北地滄涼,衣冠南遷,胡狄遍地,漢家子弟被當做兩腳羊,舂成肉糜當作軍糧食之!”李賢齊的聲音漸漸沉痛悲切。
滿堂肅靜,鴉雀無聲。
李賢齊的悲呼如那山洪爆發,浪頭千尺,滔天而來,衝擊著堂上眾人的心靈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