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遠城南,五裏處,燕州鐵騎背靠嚴水紮下大營。
剛立的營寨雖然簡陋,斜朝外的尖木樁,如星星般散落的陷馬坑,鐵蒺藜,進出營寨的道路足有五條,轅門還設有一座望樓,也是山海輔軍弄出來的玩意,木頭方子的榫卯結構,可以拆卸組裝的。
騎戰之要,在於機動,鐵騎大營的紮營也有點門道。
燕州鐵騎臨時紮下的營寨深諳騎戰要領,攻左則右出,攻前則後出,敵軍偷營,隨時可能受到另一個方向出來的鐵騎橫擊尾襲。
營寨外圍如此,裏麵卻是秩序井然,中軍大帳前豎望台。上麵扯起丈八主帥大旗。依據道路,劃分區域,指揮使,校尉的主帳在區域中心。營帳前立將旗,眾星拱月般散落的是普通鐵騎睡的帳篷。
中軍大帳,中央是個火塘,一堆篝火熊熊燃燒,將大帳內照得如同白晝,燃燒的是幹鬆樹,鬆香味兒一陣一陣鑽入鼻孔,聞久了也不覺得有香味了。
火把映出眾將的影子,拖放在桐油帳布上,一動不動,大帳內一片寧靜,每個人都裝作苦苦思索的樣子,唯恐被兩位主帥首先點到發言。
不知不覺間,燕州刺史李儼在眾將心目中的地位高了許多。
臨戰一腔子熱血上湧,沒有想太多,眾將事後回想,卻覺得少年遊騎將軍臨戰指揮手段的高明。
都是積年的宿將,戰陣殺伐的經驗極其豐富,嗅覺也靈敏!
少年遊騎將軍吃掉嶽鼎的斥候,吞了張簡賢的三百燕州鐵騎,臨陣射殺斥候,吊死犯軍,一直在下套,就是要激怒定遠將軍張允伸攻城。
瞧見城門處的碉樓了嗎?護門牆,城牆腳下的羊馬牆,那幾段填了的塹壕。燕州鐵騎將校多少都知道山中策。那就是少年遊騎將軍李賢齊搗鼓出來的玩意,以前大夥兒都認為是哪位高人傳授給他的,今天一戰之後,大夥兒都認識到他的利害,心裏都有些發怵。
蛇吞象般吃掉左衙兵馬,連破經略軍,前衙牙軍,箭傷楊誌誠的少年遊騎將軍,盛名之下無虛士!
軍議是定遠將軍張允伸召集眾將過來議事的,但眾將來後向兩位主帥拱手見禮後,一個個坐在馬紮上苦思破城之法。
燕州刺史李儼明顯感覺到眾將投向自己的目光多了些尊敬。
雖然賢齊陣前射殺鐵騎斥候,在護門牆上絞殺犯軍,算上張允平帶到山海的,燕州鐵騎折在他手中將近千騎,殺伐果決,心機深沉,孽子出息了。
不過要鎮住幽州一幫子驕兵悍將就得用這種強硬手段。
要不是張允平謀奪山海,行刺賢齊,兒子會用這偏激的手段與鐵騎開戰嗎?
賢齊向朝廷上平北策和幹旱疏,引起朝野上下的注意,更是得到聖人讚揚,有子當如李賢齊。
一策一疏,憂國憂民,已得天下人望,大唐州縣官吏,無人不知這位少年刺史,遊騎將軍李賢齊。
可今天他在城頭一番哭訴後,割發代首,分明有斷絕親情之意。紅紅的火光映在臉上,幻化出豐富多變的表情,李儼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喟歎。
將眾將的反應看在眼裏,定遠將軍張允伸的臉在火光下映照下明暗不定,這會兒好想借個由頭,杖責大將殺個校尉什麼的,發泄一下心中怨氣。
斥候旅帥嶽麻子嶽鼎,連敗兩陣,正該綁起來殺了,以揚揚我這主帥的虎威。
可他與簡賢眼下生死不知,越想越氣,張允伸心頭怒火焰騰騰地按捺不住,霍地站起,“瞧你們那副熊樣,被一個毛孩子一兩場小勝就挫敗了,還是橫行幽燕的鐵騎嗎?”
年輕氣盛的校尉張簡風受不得激,一下子跳了出來,“稟父帥,二叔,大哥,二哥都落在狼牙騎李賢齊手中,我們能輕易退兵嗎?一定得給李賢齊一點厲害瞧瞧。”
定睛一看,不過是自己的五子出來應答,張允伸心頭越發的惱怒,他口氣變得淡淡,“戰是必戰,眾將商議一下如何個打法,陳陣威,你也在一邊思索半天了,說說想法。”
張允伸的目光似道利箭,直射過去,盯在左營指揮使陳淩的臉上。
大營外夜色濃得似乎化不開,天空無星無月,正在醞釀一場蕭瑟寒冷的秋雨。
鐵騎斥候舉著火把,在大營外往來梭巡不絕,號角聲不時響起,一枝火筒在夜空中綻放出耀眼的煙花,鐵騎斥候高度警戒,用意隻有一個。
萬一狼牙騎出城夜襲,鐵騎斥候也可將他們嚇回去。
一陣細碎的馬蹄聲從來遠城南門傳來,巡邏的斥候驀地緊張起來,為首的旅帥躍下馬去,伏在地上聽了會,站起來時一臉輕鬆,“隻有幾騎過來,想來是狼牙騎斥候,留兩個兄弟舉著火把誘敵,其它的兄弟隱於暗處。”
那兩個被挑選出來誘敵的鐵騎,在火光的映照下臉色緊張,白日裏少年遊騎將軍的箭術大夥兒都瞧見了,隻能用恐怖來形容,還有他手下那幫子射雕手,個個箭無虛發。
“旅帥,將你……帶護臉甲的頭盔給我,再……幫我多套身皮甲。”被挑出來誘敵的鐵騎怯怯地道。
另一個鐵騎也不幹了,“他有帶護臉甲的頭盔,我卻沒有,白日裏狼牙騎少年遊騎將軍那貫腦穿顱的箭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