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嚴沉默了片刻,微微搖頭道:“將軍的思謀果然深遠,隻是孫策戰場指揮的經驗不亞於將軍,以他的冷靜,絕不至於為了奪關冒險出動。”
嚴顏沉聲道:“不錯,是不至於,但我不可不出。正方,我軍現時士氣低落,蜷縮在關內隻會令士卒更加脆弱驚恐,我堅持出戰,除了冒險一試,也為了鼓舞士氣。蜀中將領的血性,豈可壞於我輩之手!”
二月十一日,銅銷關前。
銅銷關的城門洞開,數百名川兵放馬出城,一騎當先的嚴顏兜住戰馬,憑空揮刀,暴喝道:“巴郡嚴顏在此,誰敢與我決一死戰!”
孫策扣著韁繩,轉頭看向一旁的甘寧,奇道:“興霸平日衝鋒在前,最喜與敵將陣前單挑,今日怎麼如此安靜,不想出去玩兩手麼?”
甘寧頗有些意興闌珊的道:“主公若命末將出戰,末將不敢不從。隻是斬此老卒,算不得什麼功績,空自折了末將錦帆賊的名號。”
孫策尚未答言,身後的黃忠冷冷的道:“興霸何以輕視老將!”當下也不向孫策請命,揮刀一振,戰馬長嘶,從陣中衝鋒而出。
黃忠一騎有如電閃,隻是瞬息間,已經逼到嚴顏麵前,黃忠長刀橫掃,在強橫的膂力和馬勢的帶動下,一扇刀光裂空掃向嚴顏的咽喉。嚴顏全力揮刀,迎著長刀劈斬出去,硬生生格下黃忠的一擊,一聲金鐵交響,兩人帶馬貼身擦過。
嚴顏兜轉戰馬看著對手,喝道:“來將何人,嚴將軍刀下不斬無名之將!”
黃忠長刀揚起,遙指嚴顏喝道:“南陽黃漢升在此,賊將還不束手就擒!”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嚴顏怒喝躍馬,向著黃忠衝鋒而來,黃忠帶馬舉刀斬落,嚴顏手中長刀一磕,避開了黃忠的攻勢。兩騎在戰場中並列奔馳,兩人手中長刀縱橫,互有攻守,刀勢在馬側幻出大片的刀影。
又戰了數十合,黃忠見嚴顏刀法樸實嚴整,勁力充實流暢,防守滴水不漏,自己無論刀勢如何雄渾,也斬不開對方的防禦,心下不禁暗暗稱奇,當下一刀撩起,迫開嚴顏,策馬急退,嚴顏帶馬緊隨而上,喝道:“賊將休走!”
“嚴將軍勿追,賊將好弓箭!”李嚴在關上大吼。
黃忠此時早已扣住長刀,鐵弓上懸了一枚雕翎箭,在疾馳中張弓發箭,箭一聲淒厲的尖嘯,堪堪貼著嚴顏的脖頸擦了過去。嚴顏頸側劇痛,伸手摸去,粘粘的滿手鮮血。嚴顏心中一震,不敢再追,撥轉戰馬退回陣中。
“主公恕罪。”黃忠回陣後偏腿下馬,單膝下跪。
“不必自責,這是名將之間惺惺相惜的情誼。”孫策略略撫慰黃忠後策馬出陣,向列作防禦陣型的川兵陣線道:“請嚴顏將軍陣前說話。”
嚴顏此時已扯下戰袍下擺包好頸側的傷口,當下撥馬再次踏出防線。
孫策在馬上欠身道:“我軍黃將軍誤傷了嚴將軍,在下謹在此致歉。”
嚴顏笑道:“以貴軍黃將軍的箭術,要取在下性命根本就是輕而易舉,君侯的致歉未免惺惺作態了。不過就算在下今日命喪關下,也沒有什麼用,我死了,正方還是會據關死死防守。”
孫策道:“非是在下自誇,嚴將軍應該明白,銅銷關破終不可免。到時候將軍和手下的將官士佐將何去何從?”
嚴顏坦然答道:“蜀中將士,從來沒有投降的道理。我嚴顏能死,但不能降。”
“嚴將軍是蜀中柱石,在下敬佩。如果是在別的地方相遇,我們或許會是知交好友。”孫策沉默了一刻,“或許我們會成為並肩奮戰的同袍。”
嚴顏搖頭道:“在下和君侯不會是知交好友,也無法成為並肩奮戰的同袍。”
“我很惋惜。”孫策歎息道,“那麼請嚴將軍回城,兩軍決戰定於明日開始。”
嚴顏聞言不由感慨道:“破關之戰,一攻一守,攻的要乘其不備,守的要四時提防,君侯竟然與我約戰,這份膽略和氣魄,在下真心佩服。可惜我與君侯互為敵國,這份真心佩服,唯有答以奮力死戰。”
“幸甚!”孫策拱手稱謝。
“君侯還有什麼話說?”嚴顏揚刀問道。
“這樣的局勢下,在下已經下定決心要踏破銅銷關,沒有任何人能阻擋我,包括將軍。”孫策策馬而去,“希望下一次見到嚴將軍,不再在兩軍陣前,或許我們確實可以變成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