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放棄許昌回師洛陽,亦屬無奈之舉,獻帝之事除了他再無人有此威望能夠壓服局勢。建安十八年九月許昌陷落,徐州、豫州、兗州等地亦受波及,中原時局失去控製,開始向曹操最為忌憚的方向發展。為穩定局勢,建安十八年年末,曹操正式頒布詔令,冊立曹昂為魏國太子,任命涼茂為太子太傅,何夔為太子少傅,司馬懿、鮑勳等為太子中庶子,司馬孚、王昶為太子舍人,建立起一個德才兼備、麵麵俱到的太子府,代其鎮守鄴城,總督河北。同時,漢湣帝劉熙頒詔賜予曹操戴十二旒王冕,乘金根車,駕六馬,設五時副車。《禮記》載,子、男之爵冠冕五旒,侯、伯之爵冠冕七旒,唯天子冠冕玉藻十二旒;金根車亦為天子所乘,朱漆車輪、虎紋車軾、龍首車軛、鸞雀立衡、金羽華蓋,後建十二杆旌旗,畫日月升龍圖案;諸侯王宮四馬駕車,唯天子六馬,禦駕左右有青、黃、赤、白無色安車、立車各一乘,共十輛,是為五時副車——這一切皆屬天子儀仗。曹操已有天子之權,如今又得天子儀仗,洛陽實是出現了兩天子並存之局麵。
孫策得知這一切後亦是感歎,獻帝的奮武和許昌的陷落更對於曹操的心誌是致命的打擊,守衛虎牢洛陽是其最後一搏,倘若敗陣,中原之勢將萬難挽回,魏室隻有退守河北一途可走。
公元214年,天祐元年正月初一,洛陽魏王府。
時值新年,依照慣例,曹操會於府中擺設酒宴,酬謝文武慶賀佳節,新帝建元之初雖然諸事繁雜,但是舊例不可廢,是以魏室群臣盡皆齊聚魏王府中。隻是不同與往年的熱鬧非凡,天祐元年的迎春宴,是曹操畢生以來最沉悶的一次。諸臣皆知如今戰局不利,曹操心情不佳身體欠安,故而不敢大聲喧嘩,便是典韋、許褚等粗豪的武將,也是公斤的屈膝跪坐著,靜靜的飲酒吃肉。
自酒宴開始,曹操便一言不發的獨自飲酒,列席的眾臣皆已參政數十年,此時卻也難以揣摩曹操的心思。樂師在旁錚錚奏著迎春的喜慶音樂,與冷清的場麵頗不協調。
以往的迎春宴中必有文臣進獻詩文,歌功頌德,如今陳琳等輩俱已作古,郭嘉、程昱等人擅奇謀詭計,於吟詩作賦卻少才情。遍觀在座諸人,若論詩文首屈一指者當屬坐於曹操身邊的曹植,其幕僚楊修一直以眼神暗示曹植獻詩湊趣,曹植卻仿似渾然不覺,隻是麵無表情的頻頻為曹操斟酒。
曹植並非沒有看到楊修的示意,但是他看見父親的須發已盡皆皓然,臉上的皺紋有如刀刻斧鑿,此時的曹操不是魏王,亦非領袖,隻是個垂垂老矣又憂心忡忡的老人。曹植見此情境隻覺得既心疼又心痛,滿腹的詩文扼於咽喉,難以出口。
楊修以為曹植未能會意,心中暗歎一聲,起身向曹操施禮道:“大王文采冠絕古今,逢此佳期,何不留詩篇傳頌後世?”席上眾臣聞言也是紛紛讚同。
曹操緩緩搖頭道:“孤沒有心情。”
楊修又道:“臨淄侯文才富豔,下筆琳琅,可代大王作此迎春詩。”
曹操將酒爵在案上重重一頓:“孤可還沒有死呢。”
楊修聞言心膽俱裂,跪下叩首請罪。曹植在猶豫是否勸說曹操免楊修不敬之罪,卻見一內侍小步跑進中堂稟報道:“啟稟大王,豫州牧轉呈孫策賀表。”
曹植聞言恨不得上去踢他幾腳,自許昌陷落,豫州牧一路北竄,現竟龜縮在兗州陳留治事,所謂豫州牧現在聽來愈發像一個笑話,而孫策的賀表更是從何談起,曹植絕不相信孫策會在新春之際向父親恭賀問安。
曹操疲憊的向曹植揮揮手,曹植會意,接過內侍手中的表章呈上來。曹操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道:“孤近來頭風複發,神思昏亂,目難視物。吾兒可讀予孤與眾卿聽。”
曹植恐表章中有不敬的言辭,遲疑著道:“父王,這……”
曹操渾不在意的道:“不妨事,吾兒讀來就是。”
曹植不敢拖延,打開表章,心中卻暗自決定篡改其中的無禮言語,以免老父平添煩惱,卻為料到表章中滿紙逢迎之辭,盛讚曹操擁立湣帝之功,甘居臣屬之德,言辭懇切謙卑,並無反語挖苦之嫌。
曹操平淡的聽曹植讀完孫策的上表,並未表現出任何詫異或喜悅的神情,他接過表章在幾案上緩緩鋪開,之間上麵加蓋的印璽並非吳國公,而是討逆將軍。
與此同時,許昌城吳國公府。
與魏王府內的沉悶不同,吳國公府的迎春宴一派歡悅景象。宴客的大廳中鋪著厚軟的毛毯,大壇大壇的烈酒被揭開了錫封。文臣武將盡皆席地而坐,麵前一張矮桌,伸手就有美酒佳肴。孫策傳下號令,請在座眾人不必拘禮,若是醉了便可以躺在地下大睡,不會有人責其失儀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