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樹下,隔花望影,這是千亦離開邊關龍城穀的第十一日。
這十一日境界無所長進,對於世俗世事但比十七年加起來還明白得多,即便有限,至少從對方眼神中讀出是喜是惡,千亦還是能做到。
他從第一眼便察覺出那名男子對自己的輕蔑,雖然千亦不知道此人有何可驕傲的,三十多歲,聖人境四階的道行,比昨夜他一刀斬了的燕老大還差兩個大境界,於修道一途不過是初窺門徑罷了。
當然,千亦離開並不是因為那名男子的輕視,事實上他本身就沒打算上車輦。因為連那名男子也不會想到,他諷刺千亦的話竟然歪打正著,鴻國疆域之內,千亦的確不懼一般妖魔。而若是要趕路,千亦早在數日前就到卞安了,又豈會被人追上。隻是他有心想告訴兩人自己不打算上車,卻找不到插話的時機,站了半晌,隻好離開。
車輦上的女子顯然不這麼認為。
她從第一眼看見千亦,就覺得對方是一個“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清高書生,雖然腰間掛著刀,但大抵是效仿聖賢君子而已,不然一介凡夫,毫無修為,拿著柄刀在這妖魔橫行的九州幹什麼?難不成還一步百妖滅,一刀萬魔屠?
倒是想起今早到江陵時,聽百姓口口相傳,昨晚救江陵城於生死存亡之間的高人,似乎也是白衣、雁翎刀,會不會和這少年……念頭隻在女子心間存在了片刻,很快她都被自己荒謬的想法逗樂了——
這種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又怎會與一刀殺盡妖潮的高人有關呢?
沒有再想下去,女子隻是站在一個修仙者的角度,想順手幫一幫這個文弱書生,畢竟妖魔四伏,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走在荒野,極易遭遇不測。
不過,她顯然沒料到,自己還沒說服師兄,這少年竟然先走了。
女子搖搖頭,果然是書生意氣,一個比一個傲,話聽不得兩句便揚長而去,女子知道再邀請便顯得無謂了,仙凡一家,卻終是仙凡有別,不論這少年是否願意上來,她也不會墮了仙家的麵子。
搖搖頭,駕車飛馳而去,回頭望了眼千亦孤寂的身影,女子終是有些不忍,將三張瞬行符拋出,遠遠道:“此符可瞬行百裏,使用時隻消將符籙往空中一拋,念一‘臨’字即可。”
車輦乘風而去,千亦似乎聽見裏麵傳來男子的怨怒。
低頭看著手中的“瞬行符”,千亦淺淺一笑,將之收了起來,繼續向南而行。
隨後的一個時辰頗不太平,因為到了一日中妖獸活動極為頻繁的時刻,即便在如此嶙峋的山勢,也先後遇到兩波妖潮。
第一波還不算太成形,聚妖獸登高呼號,將四麵八方的妖獸聚集,剛剛形成一股勢,便不幸遇到了千亦,千亦對這些隻有殺念和食欲的妖獸也沒什麼好說的,拿刀,一斬,春雨中綻出一朵巨大的血蓮。
第二波已然氣勢不小,在數山之外,妖潮中帶著一股濃厚的血腥氣,顯然有不少熬過冬日出來覓食的小獸被之碾殺。千亦聆聽了一會兒,辨認出方向後,隨即大步奔行,翻過群山,於一炷香時間內追上妖潮,將之殺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