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亦的記憶中,跟隨殘夜的十四年裏,身上的銀兩似乎從來沒有超過百兩,大多數時候不到十兩便被那老頭兒和懶懶兩個吃貨吞進了肚裏。至於他在千家府邸的三年,因為年歲太小,基本沒有出過院子,需要的東西也是下人幫他早早置辦好,所以五百兩的銀票,千亦的確是第一次見。
不過餘光掃過百姓的神色時,千亦心中大致也有了猜測,沒有理會周冠玉,千亦的目光依舊落在那個婦人身上:“該你了。”
沒有回應。
婦人低頭瞄了千亦一眼,似乎有些愧疚,隻是很快那絲愧疚便隨著目光投向千亦身後的五百兩銀票,被激動和貪欲碾壓一空。
千亦還看不太懂婦人的神情,他以為後者沒有聽清,正要再喊,卻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不用叫了。”
身穿華服貴裳的周公子不緊不慢地說道。
說這話的時候他並沒有看千亦,而是自顧自的拿起桌上蓋著錢莊獨有印章的銀票,對著太陽胡亂揮舞了兩下,似乎在研究銀票裏究竟藏著什麼秘密,能輕易改變一個人的信念,能無情撕開一個人的從容。不過他並沒有看出過什麼結果來,因為這張銀票對他而言,也就是稍微比上茅廁的手紙貴重一點罷了。
放下銀票,周冠玉打開折扇輕搖兩下,神色間滿是瀟灑與雍容,他好像對千亦方才將他忽視一事,毫不在意,依舊是麵帶春風,笑了笑,這才不緊不慢道:“方才我讓書童來探查情況,他問了這兒的百姓,百姓說你是一個懸壺濟世、分文不取的神醫。我素來敬仰先生這樣的人物,所以立時就過來拜訪了,而且,我還有一事需要先生相助,此事頗急,但我料想以先生的淡泊,我若是用錢來買方便,定然是不許的,所以我隻好用五百兩紋銀買了這位大嬸一個位置,所以——
周冠玉頓了頓:“下一個,就是本公子了。”
聽到這番話,千亦終於轉過身正視後者。
周冠玉笑得更加溫和:“本來這五百兩是想請先生看病的,但先生你既然懸壺濟世,自然是一視同仁,方才那五百兩已是本公子今日僅剩的閑錢,所以,恐怕無法酬謝先生了。當然,我想先生也不會介意吧?”
周冠玉這一番話裏的玄機,百姓聽不太明白,不過隊伍中偶有的幾個窮書生卻是暗暗咋舌,不想膏粱紈絝子弟,原來也不全是滿腦肥腸,至少這番話擔得起口蜜腹劍四字。
一旁的玉生煙蹙了蹙眉,周冠玉如此行事她不是一兩次見了,但這次這個麵容清秀的年輕人似乎真有些本事。因為她聽說一些醫術登峰造極之人,即便不是修士,也可以延年益壽、返老還童,萬一眼前這人便是如此,卻被周冠玉這般暗諷,說不定一氣之下便拂袖而去,正要上前打圓場,卻見千亦忽然拉過周冠玉的手,在脈上一搭,沒等周冠玉反應過來,又道:“張嘴。”
周冠玉怔然間下意識的張開嘴,等過了片刻他才明白千亦是在給自己診斷,連忙道:“不是我……”
但千亦已經診斷完畢。
沒有理會後者,千亦道:“你脈象細滑無力,麵色蒼白,舌紅少苔,眼窩深陷,雙目無神,咽幹顴紅,唇色淡薄,錦衣玉食卻形體消瘦,屬於縱欲過度,損精傷陰,是腎陰虛。”
周冠玉一愣,他沒料到短短數息之間千亦已診斷完畢,還說了一大通話,前麵的雖然沒有聽清,後麵的“縱欲過度”四字卻是傻子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