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這一生便如他胸前極力綻放的血紅。
眼也迷,世界也迷。
渙散的瞳孔裏開始飛速倒放一生的殘章,童年、少年、如今……第一個出現的人卻不是母親,也不是如大哥一樣照顧他的大胡子,而是他恨了一輩子的男人。
那個賭博成性,輸了家財輸田產,輸了田產輸宅邸,輸了宅邸輸妻妾,最後連自己這個兒子也想拿去做賭注。
十歲的六子看著母親懸梁自盡,永不瞑目的表情,他終於對那個男人舉起菜刀。
血影飛濺,六子連看也不看,扔下菜刀就跑,連夜跑到另一座城池,從此以後,世間沒了陳留,隻剩六子。
六子沿街乞討,和一群乞丐周旋保命,偶爾也偷雞殺狗,摸人錢袋。
世人隻知濟州城多了個小地痞小毛賊,卻不知他也曾是富貴子弟。
終於有一次,他摸人錢袋不成,被人當場抓住,扭送官府,又隨之查出他的真實身份和弑父之事,他的命運似乎隻剩“秋後問斬”四字。
隻有十五歲的六子對死亡並不畏懼,因為連活著都如此辛苦,死又能可怕到哪裏去?
不知生之幸,何哀死之苦?
直到他原來所在的小城數百鄉親聯袂替他求情,在官府門前長跪不起時,他才知道,生死的區別不在於苦不苦,而在於需不需要。換言之,你活著對別人有意義,還是死了意義更多。
可鄉親們畢竟沒成功,等待他的是一頓斷頭飯。
如果沒經曆眾相鄰為他求情的事,六子會覺得無所謂,甚至挺高興終於能好吃好喝一頓,可經曆之後,他不想吃了,因為再好也是最後一餐。
就在六子淒淒惶惶之時,腳下忽然傳來一陣震動,一個壓低的聲音低吼:“把你的屁股蛋子給老子挪一邊去!”
這就是大胡子了。
大胡子帶著一幫人,連夜挖了一個地道,救走了六子。
離開之前,六子看到獄卒看到了他,然而獄卒什麼也沒說,隻朝他淡淡一笑。
六子跟著這群人去了京都,大胡子告訴他們那兒的妞屁股圓**大,黃金隨便拿。
對此,六子其實不那麼在意,他看著男人的背影,默默告訴自己,以後命就是他的了。
在京都的日子過得很快,雖然外麵戰火連天,妖魔四起,但他一個混混根本操心不到這些,他操心的是如何吃好喝好,如何給大胡子多爭些功勞。
就這般,三年過去了。六子幾乎已忘了曾有個叫做陳留的孩童,等到他再記起時,已到了永遠沉睡之前的那個瞬間。
大胡子受一個進入秘堂深造的少年托付,保護一個叫奈若的女娃娃,六子好幾個兄弟輪到第一天,本以為是飯前的散步閑逛,誰知第一天就出了事。一大群兵卒衝了出來,擄走奈若,幾個兄弟也當場被砍殺,他拚死衝出,想告訴大哥自己把事兒辦砸了。
但他撐不到那個時候了,連續的狂奔讓血流加劇,他已分辨不清方向,最後,他在意識快要被剝奪之前,看到了那個白衣少年,或許,他有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