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南城街,雲霞的餘燼已不足以照亮千亦的前路。
一彎冰輪殘影被夜幕緩緩描畫,勾出萬家燈火。
千亦滿身疲憊的經過一家客棧,香味縈繞,下意識防著懶懶竄出,抬手之時,卻想起懶懶為了給玉不琢兩人護法,留在了山崖。
腰間空蕩蕩的,天鴻刀亦不在。
回望不知方向的方向,千亦忽然發覺,這是十四年來自己第一次如此孑然而行。
刀留在了山崖,鎮壓陰邪,懶懶則為排毒療傷的玉不琢和長仁護法。長仁療傷前告訴千亦,瀝血殿副殿主正在殺他,瀝血殿一向隻追求結果,善惡、正邪、道理、信譽……統統不論,雖說了“今日”隻來認臉,但說不定“今晚”便來摘頭,勸說千亦不要離開。
千亦為玉不琢治療,幾乎耗空魂念,為了擊退來敵,又用出歸虛,昏迷了幾炷香時間才醒來,身上無傷,心神卻耗損巨大,不說瀝血殿的副殿主,即便剛剛修道的小道士千亦現在也不是對手。
不過,千亦此時畢竟是來到了南城街。
原因很簡單——晚上有君慎獨的課。
千亦不想錯過,於是心火如豆,亦步步前行。
當然,除此之外,千亦無所擔憂還因為很可能有人暗中保護。
這是他離開山崖,回望滿目瘡痍的大地時,卻發現四野一如初見,方明白的事。
想想也釋然,京都城再大也不過七座山,章華台俯瞰群山峻嶺,十萬人家,即便聽不到動靜,兩個九問境的高手打得天翻地覆,焉能無所察覺?
但確實是無人察覺。
黃道安或許出於殺手的謹慎,和長仁交手時動靜輕微,可後麵來的女子便無所畏懼,出手排山倒海,驚天動地,如此聲勢,直到千亦昏迷後蘇醒,也無人再來查探,自然是有人暗中出手。
或許這出手之人並非是要保護他,但他也並不在乎。
庭下雀曾言,他是為了想做之事最能舍命的一類人,因為心中早已無命。
傍晚的涼風夾著不知何出的落花飛絮拂過千亦的臉頰,耳畔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小神……”
“醫”字沒有出口,或許是驚呼之人或許發現此時千亦的裝扮太過迥然於俊逸出塵的神醫模樣,所以出口的驚訝變作戛然而止的遲疑。
千亦一身泥垢,青絲盡落,眉眼皆白,臉上的疲倦連夜色也掩蓋不去,隻有從那份從容不迫能看出些昔日神采。
不過,千亦心情不錯,他治好了玉不琢的毒,阻退了來犯的強敵,此時正要去上他最喜歡的課。
於是回頭看著麵帶愕然的那人,點頭一笑。
……
夜幕初臨時刻,千亦回到了有容國院。
一路平靜,一如此時寂靜無聲的未名山穀。
這半個多月來,雨尋煙每次都在他回來之前把所有的學子打退,以她地境的修為加上落雨劍法,一些十年生都不是對手,何況來挑戰的大部分是一年生。
最近這幾天,千亦在未名山穀已看不到新鮮劍痕,大抵是青霄二十四榜即將迎來一次新的排名,許多學子都卯足勁兒在修行,沒空理他。
今晚似乎亦如此,千亦安靜地穿過山穀,走向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