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棄沒有醒來。
雖然千亦已幫他恢複了呼吸,腹中的河水也已排盡,但太過勞累的身軀依舊選擇了沉眠。
他躺在河邊上,千亦守在他身前。
齊腰的蘆葦便搖曳在兩個少年周圍。
千亦把放在楊不棄衣衫上的手收了回來,縷縷白氣迎風而散,楊不棄的衣衫重新變得幹爽起來。
夕陽離去的傍晚,昏風漸染著涼意,千亦又依樣弄幹了少年的頭發,這才停下手來。他望著少年稀疏秀逸的清眉,像看著一場被凝出形狀的風停在眉間,無有其形卻無形不有,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眉中那份藏匿不住的堅毅。
這大抵不是清眉的本意,隻是任誰看過少年決然躍入河中,不顧生死奮力前行的身影後,都會不自主的認為少年每一處都透著與眾不同的堅毅。
千亦眸中微帶怔然,起身望著身前急流。
這樣的河水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他可以如履平地的渡河而過,也可轉瞬飛至對岸,因此他在決定讓楊不棄渡河時,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想過少年躊躇而止,也想過少年愧然而返,更想過少年縱身入河,無論怎樣,楊不棄都不會出乎他的意料,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當少年毫不猶豫的跳入河中,奮勇前遊,千亦竟心中一顫,仿佛看到麵對妖王依舊怒吼拔刀的士卒!
然而,千亦清楚這之間的差別。戰士麵對妖王,已然必死,而楊不棄麵臨河流,卻可轉身而去。
在“不用死”和“走向死”之間選擇,少年隻用了躺在地上休息的數十息時間。
千亦曾在和青燈點雪戰鬥時,為了知道如何去拚命,不惜嚐試死亡的滋味,但這和少年的決然相比,仍是不值一提。
倘若自己是楊不棄,又能否為他人的一句話不惜舍掉此身?千亦無法回答。
天色漸暗,西天的餘薪已不足為秉。千亦收回思緒,將楊不棄扶起來,憑虛往敬亭山飛去。他和山山約好,天黑之前在敬亭山見。
……
遠遠的,千亦便看到山山的身影。
不出所料,少女並沒能按時搭建出兩間木屋,甚至四下連一個可以稱之為木屋的東西也沒有,一大堆木頭淩亂堆砌著,其中一處木頭上還壓著一尊巨石。
千亦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平靜地目光中透出些許冷冽。
他並不是對山山生氣,因為山山並沒有偷懶,她努力嚐試了搭建,隻是搭到一半便被人用巨石砸毀,而砸毀木屋的人便坐在巨石之上,一襲淡青色長衫在身,頭戴逍遙巾,膝置玄青劍,盤腿靜坐,旁若無人。
山山在此人身外數丈,被一根長繩縛著,如粽子一般被倒吊在樹上,麥色的小臉漲得通紅,顯然已被吊了多時。
千亦的目光掃過青衫男子的麵容,最後停留在後者胸前映著彎月的湖泊繡案。倘若他猜測的不錯,後者應當是何方宮的教習,來此是因為山山曠了課,隻是要懲戒曠課根本沒必要呆如此之久,也沒必要守在敬亭山下,所以後者主要的目的是等自己。
千亦對此有些不解,按理自己曠何方宮的課已有一月,在第一天何所道便懸賞“捉拿”自己,如果有教習對自己不滿,應該早就出手,為何今日才來?
千亦想到了數種可能,但都不如用實際行動去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