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在泥裏的劍被忽然拔了出來，梁月關挽了個劍花，一抹雪亮的銀弧憑空旋轉，然後他把劍自然垂放在右腿處，雙膝輕輕彎曲，手背青筋暴突，他忽然放聲大吼，“眾軍拔刀！”
幾乎下一秒，鋼鐵的天蔽敞開了，一瞬間斑斕的光遊蕩在天際，像是七彩的雲蝶翩然起舞，那是幽郡飛船底板艙的液態冰，呈現出不規則的混亂顏色。但是這極混亂的光竟然沒有遮蔽掉一點純黑的顏色，像是無底的黑洞，地麵上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鋼鐵摩擦的巨響，似乎是成千上萬把劍猛烈地敲在一處。
身旁的李婼風猛地拔出長泉，他手臂的肌肉繃緊在一起，神色堅冰般冷峻，他冷冷的凝視那一點純黑色。
但天際的純黑很快分散了，像是墨被水蘸走，淺淡了很多。那種金屬敲擊的聲音也輕了很多，但梁夜夜的神情更凝重了，他緊張到似乎能聽到自己心髒擂鼓般的雷鳴聲，血液仿佛沸騰的水那樣迅速流動，他眨眨眼，額頭滴下幾滴汗水。
汗水流淌在眼角，一股燥熱不適的感覺湧了上來。但他卻不敢動了，隻能用力握緊劍柄，似乎那冰涼的溫度能讓他冷靜下來——火色的流星夾雜著冰寒的氣流降了下來，濃密的霧氣在他們降落下來的軌跡中鋪散，像是火箭噴湧留下的蒸汽。
梁夜夜聽見了低沉的風嘯聲，他忽然很恐懼，微微扭頭，他想再看看父親幾眼，因為父親會保護他，父親永遠都是他那座寬厚的大山。
但這一眼，他看到了極其詭異的事情。
套著戰盔的人皇向前猛地踏了一步，然後他健全的身體忽然破碎了，梁夜夜目瞪口呆，這是超高速移動才會形成的殘影。半空中降下了強烈的風壓，那一抹殘影在劇烈的風壓中完全破碎，梁夜夜眯縫著眼抬起頭來，心裏的信心忽然又回來了。
他知道人類中不乏超越身體極限的人，父親從小武藝出類拔萃，不是自己能比的。父親才應該是英雄，能拯救國邦的英雄，而自己……不過是連刀都舞不動的廢物罷了。
梁夜夜又看到天空中炮彈般垂落的白影，白影是濃密的霧氣，那是保存在液態冰中的寒氣與空氣摩擦產生的高溫瞬間交融而產生的水蒸氣。他看到霧氣裏隱約有通紅的光和陰冷的黑影，猖狂至極的大笑聲忽然響起。
在低沉的風嘯與猖狂的大笑聲中，梁夜夜聽到低微卻不可忽視的聲音，好像不真切的影子，他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李婼風好像在低低念著什麼，他那雙眼睛迸發出火炬般的怒色，他的嘴唇越來越抖，語速越來越快，梁夜夜終於能聽清了，“此生，終望見人類無敵，不受外敵欺壓。護我族人永安。”
梁夜夜渾身一震，心底裏柔軟的一角被觸動了，他又不動聲色的偏頭去看李婼水，這個女孩的臉上一片柔軟的光輝，她的瞳裏倒映著褪去白霧漆黑的身影，梁夜夜在他清澈的眼睛裏看到了堅定的神光。
他忽然完全不害怕了。人生一百年，但求死而無憾！
一刹那間，梁夜夜拋掉了包袱，他攥緊唐刀，計算著黑影降落下來的位置。
所有的白霧都分解在空氣中了，那漆黑的東西終於顯出了形體，通紅的光就是他們的眼瞳，赤紅猙獰如惡鬼，他們猖狂的大笑，張開手臂的動作簡直像是要懷抱地麵上的人類，如果不看那饑渴的神態，倒也真令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