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3)
莊之瑤緩緩站起。
皮皮小妞巾幗不須眉,也是秉承前世風骨的啊。打人從不含糊。
我默默感歎。
官兵群而起攻。
莊之瑤這少女再次教我吃驚,她使的是內家太極拳。小小年紀,招式已頗有勁道。攻擊處皆是人體脆弱地,呃,偶有陰狠。
被踢褲襠這等事,遙想年少的小天在皮皮手下也曾遭遇過。為人客氣的小天頭一回氣急敗壞對皮皮怒說要和她絕交一個星期,之後他倆當真一星期不說話。
當年的莊家既是富賈名流,族中也才子輩出。我當年在道聽途聞之中曾聽說他們族中當時兩代的九人,在當地可有“九龍”之稱,皆喜讀經史,文采斐然,可謂煊赫。
莊之瑤這富家千金,看起來和出身之門多有另類之處。她爹媽開明達朗到這程度麼,富賈書香家族,女兒習文識字不奇,卻還被允許舞刀弄槍?
我正要問一問狐狸,那邊前世救了莊之瑤的狐狸在人姑娘把麻煩收拾得差不多時終於姍姍現身出場。
打鬥聲響再次引來官兵注意,遠遠的已聽得有士兵往刑場趕來。
狐狸在少女掌刀劈暈最後一個士兵時,出現擋在少女麵前阻止她繼續和前來支援的官兵交戰。
九尾狐要帶走一個凡人,易事一樁。數十雙眼前不過倏閃即逝,都沒能看清是什麼,就了無蹤影。
畫麵再變,場景又換。我以為接著看到的該是狐狸帶走莊之瑤之後的事情,可春色柳綠的街景卻似乍然間又回到剛進來這記憶時的那幅江南水鄉景。
幾步開外的石橋旁柳樹蔭下,四五孩童在……打架?
我伸了伸脖子,眯眼,微怔。
看著都是六七歲的小孩兒。
雙丫髻小姑娘虎氣十足,肉嘟嘟的一對小拳頭正威風凜凜往摁倒在地的小子門麵上招呼著。
小子嗚哇扯著嗓子大喊大叫,旁邊三兩個小子對小姑娘拉扯踢打,小姑娘渾然無事般,一概不理,隻管揍地上的那個。
再旁邊,一憨頭憨腦的小子蹲在地傻哭得正歡,抽抽搭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嘴裏打一個嗝喊一聲“阿瑤”。
我看了三看,忍上三忍,卻沒能忍住對那傻不愣登蹲地蠢哭的小子感到牙酸。
這小子嘴裏喊的是“阿瑤”。
我扯扯嘴角扭頭看狐狸,大為不可思議的痛心:“這小子是小天、前世? 怎麼……這麼的,蠢!”
蠢字出口我尚覺不夠表達內心感受而狠狠籲出一口氣。
現世的小天雖是三天不被皮皮揍就皮癢的德性,可那也是他心甘情願被皮皮揍才成的,他是“打是親罵是愛”的忠誠踐行者。
眼前這小子,著實幻滅了些。
狐狸唇角的一抹笑是特別怡人的看戲笑,他將我望上一望,道:“你是蠢中的天才,何必這麼驚訝。你與小天是正好在這蠢上作伴的。”
我狠狠地磨牙,堵了半天,既無力亦無心反擊,想了想,隻得回歸本來話題:“你這一變一換的讓我看皮皮前世記憶,就不能讓我連貫的看下去嗎?閑得慌,淨折騰!”
狐狸道:“我不閑得慌,我是用心的忙。讓你這麼看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用多話。”
我看不出狐狸用心忙在哪兒,我磨牙心道不過就是顯擺他那點本事罷了。
狐狸幾千歲的老妖精,其實像個孩子那麼幼稚。
狐狸精於人心,知曉我想的什麼,道:“我便是顯擺我的本事又如何?這記憶既然是我抽取的,我想讓你看那一段便讓你看那一段,你沒得挑。”
我幽幽淡淡瞥向狐狸道:“唔,很有道理,而你再怎麼顯擺也沒用,我沒讚賞給你。”
狐狸心頭有個大遺憾,他慣來目中無人,從來高高在上隻有他人看他臉色的份。
自打遇著我,我不大把他當回事就算了,平日裏雖也不吝嗇對他嘴上幾句稱讚,然而私心下卻是沒能對他真誠敬服過的。
可不是我狂妄自傲,實乃是狐狸那惡劣的性子沒一處能讓人敬服的地方。
狐狸對我不敬於他深感心頭不舒服,時常卯著法兒就想我嘴上對他說讚賞話時心裏是真誠敬服的。
我常對狐狸說,他若想我敬他,他首先就得誠誠懇懇給我道個歉,然後真心實意給我報上那救命恩。我心頭舒坦了,才會考慮考慮改變對他的人品看法。
但狐狸至今不肯低頭向我認個錯。
沒辦法,我也就至今沒對他真正敬上一敬。
那頭小姑娘將三倆小子都給揍趴在地了,站起來,甩甩膀子,走到那蠢哭的小子麵前,伸手一指,伶伶俐俐說:“小天你這個哭臉真是蠢死啦,別哭了。”
兩手伸到小子麵上一頓亂抹,顯然是想給他擦幹礙眼的淚水,可惜效果截然。
小子一麵哭相完全成了一張大花臉。
我原還對小天的幻滅尷尬著,這下很不厚道的樂得放聲大笑。
皮皮和小天,所謂的緣分,有時候真是這麼奇妙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