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總有意外阻止她回家的腳步。
行醫、捉妖,偶爾還兼幫人看看風水治治家宅不寧。她雖年輕,承她師父的本事,卻是真才實學的,人們驚訝於她的年輕卻靠譜。
這一處耽擱幾天,那一處耽擱數日,絆來絆去,待回過神,別說趕回去和家人過新春,正月底能趕回去就不錯了。
莊之瑤搖頭苦笑之餘,亦隻有一聲歎氣了。
莊之瑤聽到家中消息是在一次落腳茶鋪喝茶休息時,當時她已到嶺南地界,鄰桌一行商隊的人在天南地北侃聊各方新事見聞。
聊著聊著,說到浙江湖州的一樁舉國聞名大案子。說的是湖州南潯莊朱兩家為首,私自招集文人編輯有攻擊朝廷的書籍,是為謀逆,舉家被抄並凡有牽連者一並抓捕治罪。
那時資訊如此的不發達,莊之瑤聽到消息時,距離家中出事已不知過去多長時間。
她一時不能夠相信自己聽到的。
但甭管真假,聽聞家中也許遭遇抄家治罪的大事,沒有還能坐得住的道理。
莊之瑤在最初的震驚後,立即翻身上馬往家鄉趕。
一路上,在數次為求真的焦慮打聽下,事情不但越聽越是真的無疑,真相還在那些聽來的傳聞裏整合後還原出一條相對清晰的脈絡。
她爹尚在世時,雖雙目失明,但鴻鵠意誌未減,數年前,聯合了一批當地的文人士子,編修一部書。
就這麼一部書,卻莫名成為了埋在他們莊家的毀滅性炸藥。
數月前,據說縣上的前任縣官吳大人拿著她父親當年引頭編修的那部書上門威脅敲詐,希望從莊朱兩家獲利,但顯然吳大人碰了釘子。
碰了釘子的吳大人因而上書告發莊家,說她爹當年編修的那部書裏麵使用大量謀逆語句。
上莊家敲詐的那位吳大人的名字,莊之瑤初聽之下,麵上是一派不解的茫然,再得聽這位吳大人上書告發他們莊家,她麵上是一種古怪的空白。
這位吳大人,莊之瑤記得他是小天的爹。
對小天的爹,吳老爺,莊之瑤的形象停留在幼時,且已經趨於模糊。她幼時知曉小天的爹,不大像一個爹,但幼童於善惡能有多大的看法,最壞的惡莫過於小兒過家家能為著一顆糖打架滾成爛泥巴。
她已離家十年,對小天爹的認識,全然已是一個陌生人。
對這麼一個認識的陌生人,莊之瑤不明白吳老爺為什麼為著敲詐不成的那點懷恨在心,就能上書檢舉告發汙蔑要他們莊朱兩家人的命。
這隻能證明她這個心中有道的向善小姑娘到底是如此的年輕,曆世間險惡仍尚少。
生活會令一些人一夜成長,莊之瑤的心境在她奔回家的這條路上悲愴變老。
她活了十八年,隻在數日間受上一輩子的苦。
一路疾馬奔騰趕回家,一路聽到的都是天崩地坍刀捅誅心言:
莊家被抄,死去的莊老爺被掘墳起棺,懸屍示眾;莊家男者十五歲以上全要問斬,餘者皆要流放為奴……
……
道姑師父當年說,莊之瑤命中有倆大劫,一劫已解,一劫要待她十八過方能解。也許道姑的了得能窺天命,但我想道姑必然亦非事事能算盡。莊之瑤的大劫,非她一人之劫,而是她全家的大劫。
而莊之瑤最終是否算避過大劫,我卻是說不準了。
她不眠不休策馬三千裏趕回家,隻在刑場看到滿地冰冷的鮮血。
那是她腳下餘生不歸路的熊熊烈火,將她吞噬,燒燃殆盡。
到底是解劫,還是劫中再有劫?
我隨狐狸初進記憶重現的幻境時,他讓我先看的莊朱兩家砍頭刑場。雖是他用心不良,不過他到底過於了解我。若是這故事按照循序漸進的模式,我隻怕看到刑場砍頭這兒就再不肯往下看了。
我這人活上不知年月的年紀,卻輕易受不得看現實巴心巴肺的虐。平日裏八點檔的天花亂墜狗血虐戀劇都受不住。自個兒的苦頭吃得太多,我隻願日子天天春花爛漫陽光明媚,輕易不會和自己過不去。
狐狸人精兒一個,開頭就給我下猛藥,有這一層鋪墊,我這會兒即便知道莊之瑤後頭的悲情結局,也不是那麼抗拒繼續把故事往下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