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1)

宋秋靈清晰記得:

十年前,時有聽聞胡家大太太是上海各大賭坊的常客,也是賭場裏風生水起的交際花,加之年輕時候也還算漂亮,又會打扮,不知多少名門貴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也清晰記得,當年她涉世未深之時,見到過這個女人,她趁著父母親不在,差一點把她手裏的玉鐲子騙走,她驕奢傲慢,和詭計多端的表情,到現在還曆曆在目。

牙齒不知因為氣憤還是害怕而顫抖,那胡太太手裏的票子撰得皺巴巴的。

“我知道年輕時候得罪了不少人。你若是要羞辱我這個詬婦,盡管說痛快了便是。”

“我哪裏是要羞辱你?誰都有年輕不懂事的時候——胡太太近來可好?”宋秋靈兜了兜圈子。

“我們這種‘野山雞’,也就整日在‘霞雲館’這種小鋪子混混日子罷了,能吃飽就不錯了,能指望有多好,自然比不上你們大戶人家。”她自嘲道,抱怨似地瞥了瞥榮駟,故意提高分貝,“還有,我與胡家早就無瓜葛了,你可別再叫我胡太太。”

嗯?

與胡家早無瓜葛?宋秋靈心裏有些疑問。

“太太曾經風雲叱吒,怎麼如今淪落到這花街柳巷?”

榮駟幹咳了一聲,插話道:

“小姐,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宋秋靈看到胡太太的表情僵了僵,不再言語。

她把頭瞥向左邊,雍和茶樓、景番菜館、聚豐洋裝店……層疊不窮、鱗次櫛比,街角轉過去就是西藏路。

西藏路,俗稱大馬路,是燈火通明的繁華主街,父親的金錢櫃就是那裏盛世的標誌。

“胡太太”所在的香粉弄就是車子對麵一條懸掛著燈籠的小巷子,那巷子雖窄,倒是不冷清,各色的妓院店鋪門一扇扇打開,門口一些站街的女人,穿得五彩斑斕,拿著香撲撲的帕子在空中揮來舞去,招攬客人。

這些小巷子裏的女人,雖說都為娼妓,價格倒也參差不齊。沒錢的男人就找些次等品來充一充饑,有錢的則大膽地往巷弄深處走去,找些新鮮的年輕漂亮的,或是大舞廳的一等花魁,或是當紅的香粉優伶。

女人瞥了瞥她,不再說什麼,便扭頭走進人頭攢動的香粉弄。

宋秋靈嘴角微微一笑,答應道:

“好。”

榮駟皺了皺眉頭,他已經搞不懂這個麵如嬰兒般單純的女子,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嘀嘀!”汽車的鳴笛聲響起,一輛黑色的轎車急急地停在宋公館的玄鐵大門外。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鮮紅地落在萬物,也落在飛奔出來的宋秋靈的臉上,高跟鞋噠噠的聲音敲在水泥地上,格外刺耳。

“宋小姐!”左藍坐在車裏,朝宋秋靈揮了揮手,“快點兒,要來不及了!”

她正坐在駕駛位上,一身利索的騎馬裝,馬尾梳得高高的,仍舊一副利索的模樣。

“來了來了!”宋秋靈踉蹌地飛進車的副駕駛,提起水綠色的裙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氣喘籲籲的。

“坐好,開車了!”

左藍猛一踩油門,汽車在鮮紅的天空下,呼嘯而去。

“哎,左小姐,想不到你還會開車呀?”宋秋靈不安分地坐在她身邊,“這部……像是軍車的配置吧?”

“這有什麼?我十歲會打獵,十四歲會開車,十六歲已經拿著槍到處跑了。”左藍大咧咧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