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屹愷的喉嚨顫抖著，心頭就像針紮一樣，眼前的女兒，昨日就像是十多歲的丫頭，活蹦亂跳，不諳世事。
如今，十年轉眼即逝，她的十年，又是如何煎熬的呢？他以為，帶她脫離上海的紛繁糾纏，勾心鬥角，給予她足夠的物質滿足，她就會快樂的。
可是，她的十年，似乎並不快樂。
宋秋靈的眼角溢滿了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以及看不清麵前這個男人的表情，隻是自顧自地說著，把她這十年裏的不快和怨憤，一吐而快。
宋屹愷的雙眼瞪得大大的，心猶如被絞肉機絞地生疼，絞地血肉模糊……
榮駟見宋屹愷顫動著喉結沒有再說話，便走上前來試探。
“老爺，定是那男人看小姐是千金之軀，想攀龍附鳳，用計勾引小姐。”榮駟低著頭俯在宋屹愷前麵，“小姐剛走出學校，哪知大上海的腥風血雨，人心險惡。老爺看著小姐還年輕，不經世事的份上，就饒她這次吧！您若是同意，我去警告他一番，給些銀兩打發了，叫他以後別再招惹是非。”
宋屹愷的眼角立刻收斂了許多，榮駟說得不錯，他開脫了宋秋靈的罪行，也說明了眼下的危情，好轉移宋屹愷的注意力。
“罷了……”大約過了三分鍾，宋屹愷捂著胸口，吐出一個字，他垂了垂眼角，嗓音沙啞難耐。
榮駟用餘光，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紅腫著眼睛的宋秋靈，張媽坐在一旁支撐著宋秋靈，拍著她的背脊。
宋屹愷背過身去，不斷捂著胸口，喘著粗氣。
片刻——
“你方才的話，我就當你沒說過……”兀自走上二樓臥室。
寂靜的夜，宋公館內傳出來的聲音戛然而止，法租界的夜晚，恢複了往日裏的寧靜。
胡家的紫金苑府邸在公共租界區，城堡式的花園洋房，鳥語花香，玄鐵大門新刷的油漆味飄散出來。
書房裏，刺眼的白熾燈光打在一張綠色的麻將方桌上，四周擺著瓜果茶點，傭人們正拿著蒲扇扇風。
圍坐在麻將桌前的，是四個風韻穿著旗袍的女人，手指上的鑽戒一個比一個大，一個比一個亮，她們的纖纖玉指，正在桌上奮力地摸索著，麻將的聲音嘎嘎作響。
“姐姐，這是昨個剛買的金項鏈啊？哎喲，好不亮眼喲。”
“老爺給我買的！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可哪有姥爺給我買的翡翠鐲子好看呀？”
“你皮膚黑，配這個翡翠鐲子太俗氣!”
“你才俗氣呢！哎喲，趕緊的！”
“二條！我們家老爺最喜歡給我買首飾，說我帶什麼都好看。”
“碰！”
“又碰！”
“讓你多嘴，好好打牌！”
嘰嘰喳喳的麻雀在窗台停留半晌，聽見裏屋的聲響，撲哧撲哧飛走了。
後花園裏，月光灑滿了亭台樓閣，瓊樓玉宇。
西點、果盤滿滿地堆在大理石桌上；一群桃腮粉麵的伊人，圍坐在鳥語花香的八角涼亭裏，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