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爐工又叫司爐工。
一說起燒鍋爐的,很多人腦子裏就會浮現“一身煤、滿臉黑、髒兮兮”的形象,其工種基本和看大門、搞衛生的是一個級別,你要是這麼想你就OUT了。
在那個年代,鍋爐工絕對是個肥差,而且工資相對也高,主要是有崗位補貼和技術補貼。
對了,燒鍋爐是一項技術活。
在一般人眼裏,燒鍋爐應該是件很簡單的事情,用鐵鍁把煤鏟到爐子裏燒就是了,但那隻是生活用的小鍋爐,10噸以下的。
發電廠的鍋爐要大的多,而且技術性很高,爐子裏的溫度有要求,太高了,磨子會爆炸,太低了,沒作用,煤粉太濕太粗也不行,還要注意風壓等等。通俗點說,燒鍋爐是要持證上崗的,最高級別的鍋爐工相當於高級工程師(僅限於專業鍋爐)。
為什麼說鍋爐工是個肥差呢?因為,煤好燒不好燒,燒鍋爐的說了算,如果燒鍋爐的說你這煤不行,那送煤的就從哪來還回哪去吧。
所以,在煤老板眼裏,鍋爐工絕對是他大爺。
沙大倉是菜鳥,當然要從底層做起,所以體力上的活基本上都交給了他,其他的人則躲到無人處在一起打牌去了。
累倒是不累,主要是那爐子要看著,根據情況加煤就行了,再有就是對管路的跑、冒、滴、漏隨時維修和消除隱患。
鍋爐一天都離不開人,鍋爐班的人欺負沙大倉是個傻子,把夜班都安排給了他,他也不推辭,傻傻地就接受了。
煤老板喜歡在夜裏送煤,在煤裏摻點土渣,缺點數量,糊弄糊弄就過去了。
沙大倉是新人,碰到送來的煤有質量問題,他說了不算,也沒人把他當一回事,所以,有好事別人想不到他,有重活和夜班卻都是他的。
明擺著是欺負傻子。
但沙大倉從來沒怨言,也從來不提任何要求,他在等待著機會。
這天晚上,沙大倉又是夜班,接班時,班長對他說,據可靠消息,謝廠長夜裏要來廠子查崗,讓他認真點,反複強調了幾遍,班長才放心地回家了。
是夜,煤老板又像往常一樣把摻了土渣的煤送往鍋爐房,這一次,被沙大倉拒收了。
煤老板說了好多好話,沙大倉還是不收,找來驗收員說好話也不行,反正就是沒商量。
沒辦法,煤老板掏出二百元請他多多關照。
沙大倉卻笑眯眯地說:“找我沒用。”
“找你沒用,莫非找謝廠長不成啊……”煤老板賠笑道。
“找謝廠長也沒用。”沙大倉一本正經地說。
“那到底誰說了算?”煤老板納悶道。
沙大倉指著鍋爐,義正言辭地說:“鍋爐說了算。”
“你也太傻了,這大黑夜裏你知我知,收了錢誰知道啊,你一個月收幾次,不比你收入高啊……”煤老板勸導著,又多加了二百元。
沒想到,平時看起來傻不拉幾蔫不唧唧的沙大倉一下火了,用手打開煤老板遞過來的手,一臉的凜然:“我要是給你方便,那就是禍害鍋爐,坑我們發電廠,謝廠長對我這麼好,我不會幹這種事的……”
煤老板怔了怔,狠狠地罵了句:“傻子”,悻悻地走了。
這一幕全被躲在窗外的謝廠長所看到,當時就把謝廠長感動的心潮起伏,心中暗道,看來把沙滿囤的兒子放到鍋爐房放對了,他們一家人雖傻,但傻子工作認真,不會偷奸耍滑,這樣的工作正需要傻子啊,如果我們廠都是傻子,那還用的我半夜裏來查崗嗎?
次日,發電廠召開了職工大會,大會上,謝廠長富有激情地表揚了沙大倉,並號召全廠職工向沙大倉學習。
但職工們卻暗地裏笑話沙大倉傻,說傻子就是傻子,錢都送上了門都不要,這不是腦子裏缺根筋嗎。
擋了鍋爐班裏的財路,其他的人當然不高興,但誰也不能跟一個傻子較勁啊,你明明知道他是傻子,你還給他理論,你傻不傻?
但,鍋爐房工人的日子仍過得很滋潤。
班長又給沙大倉調了班,專門調到避開送煤的時間當班,外快雖然沒了,但吃喝是少不了的,有肉吃有酒喝,工作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
如果說燒鍋爐的是煤老板他大爺,還有一個人那就應該是煤老板的大大爺,那就是驗收員。
鍋爐工隻能驗出煤的質量,驗收員不但要驗收煤的質量,還要核準煤的重量,他的眼隻要閉一閉,那煤老板一次能賺好多錢呢。
所以,煤老板重點攻關的對象是驗收員,幾乎天天請驗收員吃喝,驗收員喝高興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們扣量,任他們摻假。
沙大倉是傻子,其他人不傻,驗收員天天吃的油腸肥腦,喝的紅光滿麵,當別人瞎子啊?同樣是體製內的人,憑什麼你天天下館子,我就得天天喝稀飯?同樣是企業的主人翁,憑什麼你當煤老板的大大爺,而我們連二大爺都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