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傅梅氏閨名月儀,娘家位於垊州城北一個叫做馬家橋的地方,附近居住的皆是市井百姓。父親梅肅南是個落第秀才,以設館為生,束脩微薄,卻甘之如飴。當年傅庭安任垊州兵馬鈐轄時,在上元燈會上與才貌雙全的梅月儀一見傾心。但孤傲的梅肅南卻不願自己的掌上明珠屈尊妾室,因而竭力反對,傅庭安無法可想,隻得請出梅氏宗親長輩,頗費了一番周折,梅肅南方勉強首肯。傅庭安調任京官後,曾多次派人前來垊州迎嶽丈夫婦入京頤養天年,卻均被拒絕。梅月儀對父親的執拗很是無奈,隻得每年回垊州省親一次,陪伴父母數日。

梅月儀願嫁傅庭安為妾,自然不是貪慕其權勢,而是為其儒將之風而心動。自結縭以來,傅庭安對她疼愛有加,在痛失愛子雲飛後,更是對她千依百順。直到雲衣出世,梅月儀才完全從失去雲飛的傷痛中走了出來,所有的母愛,都給了這個玲瓏剔透的女兒。大約也因此,在見到子翎後,她會不自覺地流露出想要親近的念頭。

這一日,梅肅南早早地閉了館,沽了半斤酒,又要了些白切羊肉,一路哼著小曲回得家來。拐進巷口,遠遠地便看見院外停著的幾輛馬車,心知必是女兒到了,便喜滋滋地加快了步子。

“是月儀回來了?”

“月儀拜見父親。”梅月儀急忙行禮。

“雲衣拜見外祖父。”

“起來吧,快起來,”梅肅南攙起女兒,又轉向雲衣道,“一年不見,雲衣已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許人家了沒有?”

在眾人的笑聲中,雲衣羞赧地低下頭去。梅肅南注意到了一旁的子翎,便問女兒道,“這位小相公是?”

“這位是趙相公,我們在來垊州的途中結識,因著投緣,便一路同行而來。”梅月儀對父親道。

不等梅肅南發話,子翎搶先行禮道,“晚生趙衍,拜見梅先生。”

大約是這一句“梅先生”叫得梅肅南格外受用,他上下打量了子翎幾眼,笑道,“如蒙小相公不棄,就請屈尊在寒舍盤桓幾日吧。”

“唯恐叨擾先生。”子翎謙道。

“有貴客盈門,老夫求之不得,又何來叨擾之說?”梅肅南捋須笑道,隨即吩咐家仆去添置酒菜。

席間,梅月儀和父母說了些途中見聞,格外提了與子翎不打不相識之事,引得梅肅南開懷大笑。子翎和梅肅南大談修身心得,一邊對酌一邊爭相背誦荀子的《修身篇》。梅月儀見父親與子翎如此投契,心下也是十分歡喜。

用過晚飯,梅月儀來到正房與父母喝茶閑話。“這位趙相公倒是一表人才,我兒可是有意招為乘龍快婿?”梅肅南笑問道。

“父親明察秋毫,”梅月儀也笑了,“我一見那孩子,便喜歡得緊,說我是想念雲飛也好,還是怎麼也好,我就是……”

“但不知那位趙相公是何方人氏?家中做何營生?身家可清白?”梅陳氏插話道。

“道是櫟州人氏,因著家道中落,奉父命前來垊州投奔舅父。”

“小小年紀,倒是非常不易。”梅肅南歎道,稍頓,又問,“不知趙相公舅父家在垊州何處?”

“不知。”

“糊塗!如此要緊事,竟也不問清楚麼?”梅陳氏嗔道,“他說什麼,你就全信麼?”

“莫要小人之心,”梅肅南不滿道。

“母親擔憂的極是,明日我自會設法探得究竟。若真是來路不明,我自是不會貿然將雲衣許配於他。”

西廂房的油燈下,子翎獨自坐在桌前,金珂銀珂分立兩側,三人皆緘默不語。還是子翎率先打破了沉寂,“此事我自有主張,不過兩三日,我便會離開。”

“主子,請恕奴才鬥膽,老爺臨行前千叮萬囑,要主子萬萬小心行事,不可有任何差池……”銀珂壓低了聲音道。

“主子,”金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所幸這一路安然無事,奴才懇請主子盡早離開此地,以防不測。”

子翎歎息道,“你且起身。我們……我們明日便啟程吧。”

“到時傅夫人問起來,主子又該如何作答,主子去哪裏找一個舅父來應付?”銀珂道。

“那你說如何是好?”子翎沒好氣道。

“要奴才說,趁著夜深人靜,我們連夜離開。”

子翎“謔”地站起身,背著雙手煩躁地在房內來回踱著步子,她自然知道盡早離開才是明智之舉,然而傅家母女……雖然母妃隻有自己一個孩兒,但子翎從來都感覺母妃對自己並不十分喜愛,不僅平日裏極少來探視自己,即便偶爾來了也是神色淡淡,不似父王,三五日便會來一趟,關心愛護無微不至。這一路,傅夫人所給予的關愛,令子翎萬分珍惜。而雲衣,帶給子翎的則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歡喜,所有的煩擾,仿佛都溶於她的一顰一笑之中。

“為父深信你是真命天子,這個皇位,非你莫屬,為父為你苦心經營了這十六年,往後的路,卻要靠你自己走了”,父王的話忽如驚雷般在耳邊響起,猛地震醒了子翎。她猛地一跺腳,吩咐道,“打點行裝,即刻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