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調查組在行動(1 / 3)

不知道倉頡為何要造這兩個字?

倉頡造字是個謎,倉頡把這兩個字造得如此相似便成了謎中之謎。

這兩個字讀音相同,字形相近,字意迥異。

這是兩個完全分道揚鑣的字。

獬:xie獬豸,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異獸,能用角頂理虧的人。

蟹:xie甲殼類動物。憑其張牙舞爪的神態,人們常把橫行霸道者也稱為蟹。

獬代表公正、質直、勇敢,有一股正氣;蟹代表驕橫、蠻野、怪誕,有一股邪氣。

把這兩種性格截然不同、氣質涇渭分明、作風等同冰炭的動物安排在同一個讀音下麵。

難道目的就是要讓它們相伴一場,一決雌雄嗎?

省檢察院副檢察長雷環山來到安寧縣已有十多天了。他一頭銀發,滿麵紅光,就任雙十大案要案調查組組長已來,倒並不見他的銀發增多,紅光減弱。他上台階一跨就是兩個,而且不見氣喘,精力比整天亂蹦亂跳的頑童還充沛。背地裏他的組員都喊他“老頑童”,都說他拔下一根銀發比孫悟空拔下的一根猴毛還厲害。“白發一拔,辦法來啦”。在副檢察長這個台階上他一上就來了個六年的原地踏步。七年前查代理省長的包庇走私案,他沒趕上,錯過了好機會。以後呢,又都是蝦案,用不著他下手,這次這宗棘手的蟹案,他是咬定了。

他的組員包括新上任的反貪局副局長李光明、省安全廳二處的處長邊疆、省公安廳刑偵處左隊長,及其他的下屬。一共十八人,他們的對手便是安寧縣的縣委書記程家卿。

一到安寧,他們便對程家卿進行監視。令他們詫異的是,程家卿沒有什麼越軌行為,可在齊萬春的供詞中,程家卿是雙十謀殺案的幕後指揮。齊萬春還供出程家卿收受了他承包安寧商城時的十六萬元賄賂。難道他在信口雌黃?難道他與程家卿有私仇,故意栽贓陷害?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盡管進行了多次明察暗訪,卻無人說起過程家卿是一個劣跡斑斑的人。隻是都異口同聲說,聽說過他因為第二次愛情而被貶黜的事,但事情發生在他來安寧之前,追究此事根本沒有意義。在有些人的口吻裏,雷環山還聽出了一絲仰慕:這種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事,大概隻有英國的溫莎公爵做得出來,沒想到還有一個程家卿。問了一些安寧縣的部門領導,無一不是諱謨如深,三緘其口。許多中國人就是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事若關己,先看形勢。雷環山夜夜苦苦冥思,推敲案情,要在案件最薄弱的地方打開一個缺口。他臥室裏的電燈,常與太陽見麵。盡管如此,案情並沒有重大進展。

雙十謀殺案的關鍵人物佘彤也沒被抓獲。左處長他們連續蹲了一個禮拜的坑,依然一無所獲。

左處長三番五次地帶人造訪,隻是嚇壞了佘彤的老父親和老母親。他們的兒子生下來就是個災星,告狀的,討債的,邀去動刀子的,找去幹架的,走到哪裏哪裏就有人受災。災情報告三天兩頭就遞到家裏來,真是源源不斷。如果哪個禮拜沒有出現災情報告,那準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夜半驚魂這個詞的含義,兩位沒喝過多少墨水,又因少喝了墨水而喝了足夠多的稀飯的老人,理解得比什麼文學家哲學家都要深了。從勞改農場回來,那小子並沒有一蹶不振,的確,他在那裏學到的知識比大學畢業的人學到的還多。

不然,他的錢不會那麼三翻四抖地往上漲。他闊了。一闊臉就變,此話不假。果真,他變得臉上隻有鼻子,身上隻有肉了,白白淨淨,衣履光鮮儼然白領階層。也不知道他做的是什麼買賣,反正從此,來喝酒的取代了來告狀的。來送錢的取代了來討債的。細腰身笑嘻嘻來的取代了大著肚子哭哭啼啼來的。兩位老人笑逐顏開,做著抱孫子的美夢。

哪知那小子靠著錢包為他撐腰,對待女人,采用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戰略戰術,猴子吃桃一樣,這個嚐一口,那個啃一下。他究竟要找怎樣的,隻有天知道。倒讓兩位老人,齊心懷念起那個有人大著肚子哭哭啼啼上門來的時代來。這些天裏,上門來的是一幫警察。常來。兩位老人一聽敲門就緊張。夜裏像睡在一張剛烙好的大餅上,白天更是提不起精神。老頭患上了陽痿似的,老媽倒像當年崢嶸歲月裏剛挨過批鬥的地主婆。據說,兒子與那殺人犯是勞改農場裏的“戰友”。這次謀殺田書記的布置,他知道的最詳細。

得知兒子竟成了殺人犯的同謀,兩位老人黯然神傷。他的種種劣跡又浮上心頭。他們的心就像兩扇用久了的灰色的門,法律也鎖不住,常有些感情什麼的從門縫裏泄出。但願能追上兒子的身影。他們總是這樣祈禱。兒子犯了罪,他們不會窩藏兒子,但是他們會把他們的兒子窩藏在心裏,盡管他是那麼不爭氣。他們看著家裏牆上貼的寶麗板,吊的二級頂,還有地麵的拚木地板,做工精細的組合櫃,上麵放著大屏幕彩電,還有“保衛”彩電的一套美國獅龍音響,突然體味出它們來路都不體麵,和他們兒子的錢一樣,是有毒的,帶菌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不過,為了驅散屋子裏死寂的氣氛,每到晚上,他們都要爭著打開電視機。

餌放久了,就不香了。雷環山生怕預定的計劃失敗。佘彤可能逃走了,也可能隱匿起來了,他的不見蹤影給整個計劃的實施蒙上了一層陰影。程家卿也還是猶抱琵琶半掩麵,現在逮捕他似乎為時過早。雖然逮捕程家卿的計劃早已醞釀好了,但如果指控他謀殺的證據不足的話,不僅事後反而工作量巨大,還有,事情一旦公開,上上下下的說情者有的放矢而來,會使問題複雜化,將更重要的可能存在的謀殺罪行掩蓋。究竟他是不是謀殺案的主謀,目前尚不能確定?僅憑他的經濟問題,而他認罪態度較好,又能及時交出贓物,自己是無法獲悉他在謀殺案中所扮演的角色的。假如是他的話,而又因為自己的失策,讓他輕易地溜出恢恢法網,那不是在自己一片透紅的曆史上劃上一個蹩腳的黑色句號嗎?

是繼續等在洞口想辦法誘出老鼠將其擒獲,還是隻割它此刻露在洞口的一線尾巴呢?

夜長夢多,時不我待。雷環山必麵臨選擇。繼續等不知要等到何時,曠日持久地等下去也許隻能等到一場空,割尾巴也怕割錯。因為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能預測這隻老鼠和它的尾巴是好是壞?那麼,是否有第三種辦法呢?

噢,看來,隻有先揪住他的尾巴,把它揪出地洞擒住再說,不割它的尾巴。

十月二十二日下午,雷環山召集全體組員召開了一個討論會。

橢圓形的會議桌上,隻有兩盆淩霜不調的小鬆柏蒼翠著它的生機,可是人們已嗅不到它們身上自然的氣息,小鬆柏久在溫室裏,活力仍在,卻已經忘了本了。各色茶杯一一落座,旋開蓋的,嫋嫋地冒出一股股媚視煙行的熱氣;沒添新水的,底下是尚未完全榨幹精髓的苦茶葉。

左處長首先說話了。

“雷組長,再這樣幹守下去不是辦法。抓佘彤,和大海撈針一樣。”

“可是撈出了這銀針,我們就有可能刺破整個膿頭了。”

雷環山心裏同意他的說法,嘴上卻故意跟他較勁。

左處長急了,太陽穴上血管虯結成一團,像行進中蠶拱起的背,人也霍地站了起來。

他要為自己辯護。

“雷組長,我這話絕沒有拈輕怕重的意思。我是想,先繞開佘彤,再找找其它線索。

抓佘彤是一定要抓的。抓他固然很重要,但是還有比他更重要的人物,如果不趁勢追查,到時候貽誤了時機,落個竹籃打水兩頭空,後悔都來不及。抓佘彤的任務,我是絕不會推卸的,以後還由我來幹。”

雷環山手像扇子,在離桌麵還有一段距離的空氣中,一上一下地扇了幾次。

“你先坐下,聽聽其他同誌的意見。”

反貪局副局長李光明取下他的黑框眼鏡,兩隻眼睛頓時活了過來。他說話、發言總是慢條斯理的。

“根據程家卿的受賄情況,是可以逮捕審訊他的。但是,他受賄的數目僅僅是齊萬春所講的十六萬元嗎?我看不止。究竟多少,正是我們調查組要弄清的問題。現在叫我們一籌莫展是沒有人出來作證,取證工作遇到了困難。許多知情者有的是現任領導幹部,他們或懾於淫威,怕程家卿東山再起後進行打擊報複,不敢作證;有的因花錢買了官,礙於麵子,不願作證;有的本身就是行賄者,一說出來,自己也卷了進來,不願自投羅網;有的雖對程家卿恨之入骨,但不願貿然得罪,處於觀望之中;有的受了冤屈,想一吐胸中的塊磊,無奈程家卿依然在位,有撼山易程家卿難的想法。這樣調查下去,勢心會進入死胡同。山重水複為的是柳暗花明。既然貪汙、受賄是一些領導幹部的常見病,我的意見是拋開佘彤,先將程家卿鎖起來,不怕他不交待。至於他是否在雙十謀殺案中充當了重要角色,也可問個水落石出。”

省安全廳甲處處長邊疆當即反駁道:“我反對李局長的意見,萬一將程家卿鎖了起來,他來個鐵嘴鋼牙,拒不交待呢?那樣,我們很快就會被動,輿論的壓力,直接領導的壓力,李局長,你要知道。這種壓力,不是你我承受得了的。到頭來,我們不僅要乖乖地放了他,還要賠禮道歉,而且得承擔辦事不利的責任。”

李局長據理力爭道:“假如他不交待,恰恰證明他心虛,心中有鬼我們更有理由逮捕他。不要忘了,僅省反貪局和市反貪局,收到來自安寧的有關他的舉報信,有一尺多高。”

邊處長針鋒相對地說道:“這種大同小異的舉報信,說不定隻是出自同個人之手也說不定。”

雷環山插話道:“這隻是一種可能。”

邊處長虎頭虎腦地說道:“這次調查,省委派我們來,連市裏的檢察機關都撇開了。

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求我們慎重。省裏派我們來,體現了省委對我們的高度重視和信任。這種重視和信任是建立在一定基礎上的。這次調查,既有深孚眾望的雷檢察長出任調查組組長,又有經驗豐富的左處長前來加盟,我們就要有信心,不能中途退縮,也不能中途出亂子,要一鼓作氣,不遺餘力的將這次調查搞好,搞徹底,做到不留尾巴。”

李局長委婉和悅地笑道:“邊處長,你恐怕誤會我的意思了。”

左處長道:“邊處長,你知道我做事,一貫是雷厲風行的,我平生最不喜歡的小動物就是蝸牛,從小就不喜歡。不從程家卿身上尋找缺口,僵局就打破不了。但是操之過急也不行。對程家卿實行監視居住以後,估計情況會有好轉說不定知情者的顧慮會因此而打消,開始相信政法隊伍的威力,群眾也會支持。所有的問題說不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