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名將 第一百零一章:棋逢對手(1 / 3)

兩日午後,處於幽玄交界的中部草原之上再度出現了規模龐大的青川軍隊。初雪未能阻擋這支軍隊的步伐。二十五萬人的龐大隊伍逼近著戰事膠著的幽玄戰場。

領軍之人青川軍新晉都統伯河,所率軍隊乃雪龍江河岸七城軍隊及沿途郡城之守軍。他們的目的,便是彙合幽玄前線三城十五萬人兵力與滄瀾人在琴羽草原展開決定性會戰。對於這樣雙方投入近百萬人的決戰,青川軍上下莫不抱有必勝之心。可笑的滄瀾人竟然在平原之上挑戰青川的霸主地位。無異於螳臂當局。

樂觀的氣氛之中,唯有領軍統帥伯河一直保持著不尋常的謹慎。三千人的龐大斥候先於主力半日時間從草原之中幅散開來,每日保持著三次彙報。

對於最高統帥如此的小心翼翼,軍中將領多有不屑。本就不敢屈居伯河之下的七城將領們更是認為這位都統對於跟隨巴多撒南征慘敗之後已經有了怯敵之心。不過盡管如此,他們依舊執行著伯河的命令。原因無他,隻因這位新晉都統並非可以隨意糊弄之輩。上台幾日,便有幾位不服權威的將領被罷職解甲。自此之後,再也無人敢公然違背伯河之命。

對於此中一切,伯河並不以為意。唯有他自己明白將要麵對的是怎樣的對手。葉冥殞之子葉炎,雲闕山下用兵入神的少年將軍君天離。跟隨巴多撒南征以來,他見識過這些對手高明的指揮藝術。雖然雲闕山之戰領兵的並非自己,巴多撒也未曾采納他謹慎的建議。南征失敗卻讓他看到了滄瀾人頑強的戰鬥力。

而今時過境遷,一直被壓製的滄瀾從天機會上發起了震驚天下的反攻,自己也搖身一變成為了一支青川大軍的統帥。伯河深得軍神師父真傳,自信可以和葉炎君天離一較高下,還有封天軍那成名已久的上將軍蕭原。未來的戰場便是他們這些名將之間的博弈。可是伯河還有一絲忌憚。在他的心中,還有一個用兵者讓他畏懼——那個滄瀾崛起的真正靈魂,明武帝軒轅靈澈。

鮮有人知道巴多撒南征以來的一係列慘敗並非因為巴多撒這位都統昏庸無能。而是因為那個初出茅廬的尚為太子的領兵者對大局擁有著可怕掌控力。在軒轅靈澈手下,弱勢的兵力總能打出掐住敵人喉嚨的進攻。連當時自己都認為穩操勝券的七次關鍵戰役,都被這個可怕的對手接連完克。如今,當年領軍的太子已經登基稱帝,居於萬千大軍幕後。給伯河帶來的壓迫感卻要勝出其他滄瀾名將不少。

“都統又在想什麼呢?”沉思之間,忽然身邊的人饒有興趣的開口問了句話。伯河看了看身邊的人。他們此時處於正在行軍的中軍大隊中。除了身邊這個人和他並行之外。其他的將領和衛隊都離開他們有十丈之遠。這樣的安排正是因為伯河不希望其他人攪擾刻意為之。除了偶爾斥候傳令。他都是被一群士兵遠遠圍繞著行軍。

而身邊這個人也並非他手下所信任的將領。反而此人卻像是個文人。雖然穿著一身勁裝,卻依舊顯得過於清秀。

“遐想而已,讓柳大人見笑了。”伯河笑道。身邊的男子姓柳名淺。乃青川族族長忽安手下幕僚。自從忽安在元老會力排眾議並讓底下應允伯河的七城之策之後,這個看起來深不可測的柳大人就帶了都統令和七城兵符到了自己身邊。伯河知道,這個柳大人亦是自己的監軍。忽安動了如此大的魄力說服青川統治層,把兵權交到了名不見經傳的自己手上。在身邊安插一個幕僚,算起來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伯河並不抗拒這位監軍的到來,甚至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之中,也慢慢的認可了這位溫文爾雅的柳大人。

他身為監軍,卻從不越過伯河傳達軍令。對於伯河的決策也極少插手左右。除了每日了解基本軍情彙報忽安之外。大多數時候他更像是個善交好友的貴族,總是和伯河談論一些軍情之外的東西。

“都統臨陣遐想,必然是看到了勝利的希望。”柳淺亦是笑道。“身為軍人,伯河都統定然也想創造一番偉業,替青川平定天下吧。”

“偉業?”伯河沉吟一句,忽而歎息一聲搖頭。“何謂偉業?”

“自然是馳騁疆場,建百世功業。”柳淺道。他見過的軍人不少,大多是如此慷慨陳詞。

“淺白的說,便是為了一個名字,死上百萬人。”伯河笑道。“伯河展望的,並非馬革裹屍,橫掃天下。”

“隻是想平定戰亂,將軍百戰歸田野。家師和伯河說過,其實他也不想打仗,可既然生在了青川族中,而亂世既來,那就當為青川子民打出一份安定。”

“哦?”柳淺點了點頭。伯河說這樣的話,似乎絲毫不忌諱他作為青川元老幕僚的身份。不管有心無心,青川的將領厭戰的話語,都值得讓一些掌權之人揣測。

“柳大人當是滄瀾族人吧?”伯河突然問道。其實單從相貌上看,柳淺便不像是土生土長的青川族人。

“柳家世代生長於玄州。”柳淺點頭道。

“那為何?”伯河便問了三個字。無需下文,柳淺便知道了伯河想說的話。

“柳家因得罪了當年滄瀾玄州牧慘遭滅門,忽安族長於大難之時救了年幼的柳淺。此恩無以為報。至於國仇家恨,本就是弱肉強食,在柳淺眼中,其實也算不得什麼。”

伯河聞言漠然片刻,自是沒有料到這個文士背後的身世還有如此不堪回首一幕。難怪他二人一個隻想借勢平定天下,一個也從來沒有把這些民族恩怨放在心中。

想到此處,伯河不由苦笑道。

“看來我們都沒有跟上這亂世的主旋律啊。”

柳淺沒有笑,心中倒是對這位新晉都統的灑脫有些欽佩。他琢磨此間談話是否應當告訴忽安族長。片刻之間,卻又拿不住決定。

“不過好在他依舊有必勝之心,用兵也有些門道。倒比青川許多自視甚高的將領要強上不少。或許他為了贏的理由和其他人不一樣,可是追求的結果並沒有區別。”柳淺心中念道。那伯河仿佛又陷入了沉思。大戰在即,在伯河身上看不到渴望和緊張。卻是更多的沉穩,沉得如一潭看不清深淺的古井。

“便看看你如何為止戰而戰吧。說實話,這些民族大義的恩仇…我也看得很煩了呢。”

半個時辰後,斥候傳來了最後一道情報。青川七城軍已靠近赤勒城。滄瀾軍察覺斥候到來,匆匆從赤勒城下撤軍,現正在赤勒城南門外十裏安營紮寨。

聽聞此訊,青川軍上下莫不士氣大振。赤勒城的同袍們出色的完成了阻擊滄瀾軍的任務,把幾十萬大軍拒之城外。如今他們這支援軍一到,休整一日就可以和滄瀾人一較高下。要知道,仗著赤勒城的地利,他們手頭上近四十萬的兵力。這是足以讓滄瀾北伐軍滅亡的力量。

一直平心靜氣的伯河還有那特使柳淺聽到這等良訊一時間也是頗為喜悅。新晉都統對傳令兵言道。

“安托撒將軍果然堪當大任。你且傳令回城,我軍今日便入城歇息。與安托撒將軍慶賀一番。”

“是。”傳令兵領命道。卻未在第一時間退去。他猶豫一瞬又道。

“據赤勒城來報,安托撒將軍中了敵人流矢重傷,危在旦夕。而城中傷兵無數,希望我部能速速入城,解城內療傷物料不足之現狀。”

“重傷?”伯河聞言一滯。“怎麼會?”安托撒乃一軍統帥,守城之戰竟會有性命之憂?

“想必是滄瀾人的攻勢太過猛烈,亂軍之中,誰也難獨善其身。”柳淺沉吟道。“想當初若不是葉冥殞中了流矢而死,恐怕還要給我青川製造不少麻煩。”

“柳大人言之有理。”伯河點點頭。滄瀾人知道自己這股援軍的到來自然會對赤勒城猛攻不已。安托撒也是個善戰之輩。親自出戰受傷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那我三軍便加速行進。天黑之前,大部軍馬入城。”伯河揮手傳令,二十餘萬人加速了行進。幾日來的急行軍讓他們更加渴望有一處安穩的城樓落腳休息。

小雪仍舊下了兩日,赤勒城城頭一群軍士鴉雀無聲的站立著。像是遙望著北方雕塑。“雕塑”之中,一個不甚安分的矮胖將軍不停地嗬氣搓手。似乎從來沒有再天寒地凍之中呆過如此久的時間。

“科勒爾將軍。”忽然,矮胖將軍的身後有一個士兵冷冷的喊了一聲。讓自顧自取暖的將軍莫名的身體一抖。

“屬下在。”科勒爾臉上忽然堆起來諂媚的笑容。他回頭準備給那個冷酷的士兵請安。卻忽然聽到了那人身旁刀劍出鞘的聲音。

“收起你的笑,給我拿出你青川上族的氣勢,再讓我看到你回頭。恐怕你的頭就轉不回去了。”那冷酷士兵寒聲道。嚇得科勒爾又是一陣哆嗦。

“沈將軍。科勒爾不敢不敢。”科勒爾知道自己已經不是這座堅城的主人。他身後這個假扮士兵的沈將軍隻要開心,弄死自己就如同一隻螞蟻一般。

“好好演這出戲。你和你部下身上的毒,便都有解藥可用。等消滅了前方的軍隊。陛下也願意給你封官進爵。”身後的士兵沉聲道。聲音不小,正是給城樓上一片青川降兵所聽。

“謝陛下寬厚。”科勒爾背著身子恭敬道。他並不在乎什麼部下的生死,隻要自己能活著,隻要能有酒有肉,這一輩子便足矣。

“希望這些我挑出來的家夥不要給我添什麼亂子,去做什麼忠君愛國的傻子。”科勒爾瞥了瞥四周自己挑選的降兵。他們大多數是戰場上頗為膽小之輩,也是最先投降於滄瀾人的士兵。也隻有這些貪生怕死的人才不會臨陣提醒即將入甕的青川同胞。那些更加勇猛忠誠的士兵,在這樣的考驗麵前卻反是個壞事的威脅。

“沈將軍!敵人來了!。”科勒爾聽到身後有傳令兵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帶來的消息讓城樓最前麵的一線人手心紛紛冒出汗來。

“好。速速去稟報君將軍。”

“不用了,沈鳶。”另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幾聲腳步之後,停留在了科勒爾身後。士兵們恭敬的稱謂讓科勒爾還是忍不住回了頭。這一次他才又一次近距離的看到了這個把天下鬧的沸騰的年輕人。

到來的君將軍打扮成了青川士兵的摸樣。他簡簡單單的站在了沈鳶的身邊。看到科勒爾回頭,竟是頗為肯定的點了下頭。

這讓科勒爾受寵若驚。能得到這個滄瀾軍二號人物的麵緣,或許自己往後的降將生涯會好過許多。不過他報以一笑之後卻也不敢回頭再看。君將軍身邊的那位沈將軍,可還是像一尊殺神一樣的冷峻。

“都準備好了。不想死的都給我拿出點平時站這兒的樣子。”科勒爾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讓城樓上一線的士兵慢慢的站直了身軀。其實往後的步驟他們都趁著兩日之間排練了無數次。可人不是天生的戲子。若是臨場出了點岔子,不僅自己得死在身後千名滄瀾弓手的箭下。連帶著身邊的同胞都得跟著投胎。

“你說那伯河會上當麼?”沈鳶一看到君天離過來立馬恢複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他向來不喜歡在軍隊裏做門麵,他隻喜歡當出鞘的刀,開弓的箭。在君天離大手一揮的情況下給兄弟們帶回萬千敵人的首級。

“不知道。”君天離幹脆的回答道。在沈鳶看起來又像是在故作高深。可他卻不知道君天離的心裏卻是真的沒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