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名將 第一百五十三章:朝野公堂(四)(2 / 3)

“那好,那柳淺就方才所閱卷宗好好說說自己的看法。”

柳淺往前走了一步,他輕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朝著樞密使拱手後便望向了側席的三位禦史。

“一言一詞,還請三位大人記下…”

三位禦史齊齊點頭,雖然在他們心底對伯河幾人頗有感情傾向,卻也不敢再元老和樞密使的注視之下表露任何神色。

“卷上所書,樞密院控訴大都統第一條罪,乃赤勒城之戰久攻不下,貽誤戰機之罪。”柳淺將目光歸於正席之上,方才雖一目十行,他卻早已將文書內每一句話都牢記在心。

“這句話柳淺有些不明白,還想問問諸位大人…究竟何為久攻不下?何為貽誤戰機?”

“你有話便說,公堂之上容不得你故弄玄虛!”麵對柳淺兩聲質問,兀顏烈阻止了準備接話的兩位副使皺眉答道。

“既然大人不敢答,那柳淺便替幾位說一說!”柳淺冷哼一聲道:“凡困守堅城之敵,十則圍之,五則攻之。伯河大都統確實領軍數十萬,可滄瀾一方在赤勒城更可謂是動用了舉國之力,對於他們而言幽玄之戰就是生死存亡之戰。短短兩個月時間…樞密院竟然說久?”

“那敢問三位大人…當年大元帥領軍圍攻天祚三年,算不算久?我青川雄師十數年未過臨雲關,算不算久?三位高居樞密使高位這麼多年,為何不問問上兩任大都統?為何不向陛下自檢久攻無果的罪責?”

“幾位大人,柳淺還沒說完!”就在這位書生監軍猶如連珠箭般的鋒利言辭直指堂上幾位樞密使之時,樞密院副使耶律欽按捺不住想要喝斷這個年輕人的不斷妄語。可是柳淺早就料到由此一幕,那副使方才站起,便被他一句話憋了回去。

“再說那所謂的貽誤戰機…決戰開始前,伯河便向元老會提過擱下赤勒城圍而不攻,與碧珊海夾擊臨雲關的計策。那時候元老會將此計駁回,反是在戰前和碧珊海協定盟約長達五日之久。而就是這五日,臨雲關到赤勒城的道路暢通無阻,赤勒城那座曠世大陣也正是在這幾日裏麵建成!”

“柳淺想問問各位,這寶貴的戰機,究竟是伯河大都統所失…還是後方權衡利弊爭吵不斷的諸位大人拱手讓給了滄瀾皇帝?”

柳淺橫眉冷對堂上樞密使,又側身看了看今日備受挑釁的元老們。側席坐著的禦史們不敢將頭抬起哪怕一分,手中的筆卻一直在顫抖著的沾墨書寫。

“強詞奪理!”正席之上,樞密院副使巴那怒喝一聲,隻是胸中怒氣方吐出來。卻不知下一句話該如何接下去。席下耶識翰等元老雖然滿臉憤然,卻似乎都被柳淺方才的話壓得不能動彈。本來以為能挑起一場對柳淺口誅筆伐的巴那不由得狠狠錘了錘木案坐了下來。

柳淺不理會這位站起來丟醜的副使,他身體似是有些不舒服,咳嗽了兩聲方才接著道:“卷宗所書大都統伯河罪責之二,乃縱君家軍北突擾我腹地,令帝都蒙兵臨城下之險。有叛逆之嫌。”

“狗屁!這罪名簡直是狗屁!”說到此處,柳淺望了側席那些提筆猶豫的禦史:

“幾位禦史,這句話記上無妨。今日柳淺就是要看看這群從來不上戰場的家夥,究竟憑著什麼對前線戰事評頭論足。”

“自天機會之變以來,滄瀾騎兵馳騁披靡,前任大都統耶律鐸束手無策。君家軍乃滄瀾精銳之精銳。君天離本人亦是滄瀾赫赫有名的戰將。麵對這樣的對手,伯河大都統昔日率七城軍南下,先是破了靖川將軍在赤勒城中的誘敵之計讓敵軍白白送出了大批物資。不久後夜襲葉炎本部重創滄瀾軍。決戰伊始,他引君天離率軍深入,將這支滄瀾最精銳的軍隊困於幽州之野,最終全軍覆沒。這樣的戰績,在你們口中,竟有通敵賣國之嫌?”

“我百萬青川男兒在前線浴血奮戰,幾位大人卻躲在青陽城堅固的城牆之後擔心兵臨城下之危…有諸位這樣素餐屍位之輩,拿什麼去贏這場曠世之戰?”

“大膽!”在柳淺聲聲叩問之下,一眾青川權貴終於忍受不了那些不斷地指責。這一次接連幾位元老和樞密使一同站了起來。朝著堂下的人怒喝道:“你可知汙蔑帝國重臣,該當何罪?”

“諸位大人,這話應當柳淺問你們吧?”柳淺反是笑道:“就憑借一些不知前線實情的臆想,給三軍統帥羅織如此多子虛烏有的罪名,難道樞密院和各位元老不是再汙蔑重臣?”

“你!”兀顏烈騰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他遙指下邊站著的柳淺,另一隻手將拳頭握得發白。

“就算你巧舌如簧,可前線戰敗乃是舉世皆知的事實。本使不知道死去的兵將會不會信你這番詭辯。”

柳淺的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兀顏烈已經不想再就卷宗上那一條條罪責和牙尖嘴利的書生辯論。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伯河,冷哼一聲又道:“敗軍之將,再給上十條理由,也是敗軍之將!”

樞密院正使這兩句話像是擊中了受審之人的命門,伯河依舊沉默不語。側席的幾位元老們卻是有些驕傲的附和兀顏烈的話。

這一場樞密院和元老會對青川大都統的控訴,似乎漸漸成為了一個文弱書生和落魄將軍與一群帝國權貴的鬥爭。

可偏偏就是這樣不對等的鬥爭,柳淺立於堂中麵對兀顏烈的質問,仍舊沒有因為那句近乎無解的罪名而低頭。

下一刻,他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在眾人莫測的目光之下展開來。

“寧熙十六年十月,大都統耶律鐸於陛下與眾元老在天機會與會之時,玩忽職守擅歸幽州,滄瀾兵出臨雲關,攻取瀾州近半土地。”

“同年十一月,耶律鐸倉皇回營,帥軍與滄瀾葉炎部於策馬原一戰,慘敗而歸。使我雄師折損八萬餘人,同時將帝國最重要產馬地拱手讓與滄瀾。以至於如今滄瀾兵強馬壯,再無昔日戰馬稀缺之憂。”

“臘月,封天進兵幻州,耶律鐸不顧水師劣勢,貿然在幻州對封天展開會戰。是我軍陷入兩線決戰,兵力捉襟見肘的窘境。不足一月時間,我青川幻州軍連遭四場慘敗。幻州十四郡城落入封天之手。”

“元月…”

柳淺手中那張書紙並不如樞密院的卷宗莊嚴而厚重,可是在這個書生監軍平靜的語氣裏,在場的人麵色幾乎都出現了劇烈的變化。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方才自認言辭已經占了上風的兀顏烈,在柳淺說出耶律鐸這個名字之時,他便想要開口打斷。然而從側席之中傳來兩聲不輕不重的咳嗽聲,讓樞密使的話直接噎在了肚裏。

咳嗽的人是首席元老和禦史大夫,這兩位朝堂師生幾乎同時發出了自己的聲音。隨著這一聲咳嗽,三位樞密使下方的禦史中丞忽然站了起來。

禦史中丞沒有說話,因為他並沒有對這場會審的判決權。他隻是向柳淺伸了伸手,沉默著表達了一個樞密院無法幹涉的意願。

柳淺要的便是這種意願,他走上側席,低頭恭敬地將手中的紙呈給了禦史中丞,回到自己位置之時臉上多了分笑意。

於是他揚眉再道:“方才柳淺所說,不知三位大人和諸位元老如何看待?”

回應他的是怪異的沉默,不論是方才咄咄逼人的樞密使,還是耶識翰為首的四位元老,此時都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喉嚨一般。

這一切自然是因為耶律鐸這個名字,這位出身寒嶺族的前任大都統乃是次席元老耶識翰的嫡係親信,也是這位元老派係中唯一一個對軍權有掌控力的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