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陶庵夢憶好山水(1 / 2)

陶庵夢憶好山水

文苑漫步

作者:子規

作為正史“二十四史”之一的《元史》是明初洪武元年(1368年),即元朝滅亡當年,明太祖朱元璋下令組織國家力量編修的一部紀傳體史書,洪武三年編成,曆時三百三十一天,凡二百一十卷。迨清初順治十二年(1655年),一位年近六旬的布衣學者則以一己之力,完成了長達二百二十一卷的紀傳體明史《石匱書》。他從明崇禎元年(1628年)起開筆,至此已度過二十七載春秋。如果加上他續寫的《石匱書後集》六十三卷(康熙十五年,即1676年改定),這部關於有明一代的最早紀傳體通史總長度竟有二百八十四卷,近四百萬字,耗時幾達半個世紀。而作者所表現出的德、才、學、識和創新精神,在明清之際著名的“浙東四大史家”(談遷、張岱、查繼佐、萬斯同)中,“最為佼佼”。時人王雨謙因之將《石匱書》與《史記》並稱。(參見《張宗子詩敘》)這部煌煌巨著的作者,就是在近古史上以山水文名世的張岱。

張岱(1597—1689)一名維城,字宗子、石公,號陶庵,又號蝶庵居士,浙江山陰(今紹興)人,長期僑寓錢塘(今杭州)。由於祖先“家本劍州”(治今四川劍閣),所以他有時也自稱“古劍陶庵老人”或徑直就稱“蜀人張岱”。

張岱出身書香世家。他六七歲時,被祖父張汝霖帶去杭州玩耍,遇上名士陳繼儒(1558—1639,號眉公、麋公)正跨乘一角鹿遊錢塘。陳繼儒對張汝霖道:“聽說令孫擅對對子,我要當麵試他。”即指彩閣屏上《李白騎鯨圖》出上聯:

太白騎鯨,采石江邊撈夜月。

小張岱不假思索,即以應對:

眉公跨鹿,錢塘縣裏打秋風。

陳繼儒哈哈大笑,從鹿上翻身而下,讚道:“哪裏得到這冰雪聰明的神童!是我的小友啊!”(參見張岱《自為墓誌銘》,《琅嬛文集》卷五)

張岱在十九、二十歲時,即對同邑前輩、大文人徐渭“貴我”、“寫真性情”的文學主張頗感興趣,動手搜集、輯校了《徐文長遺稿》。書成,祖父張汝霖及陳繼儒、王思任等文士為其作序付梓。

張岱大約在二十來歲時考中秀才,三十八九歲時參加鄉試,卻以失敗告終。他自己總結經驗,乃因讀四書“不讀朱注”(不以朱熹《四書集注》為圭臬)及“格不入試”(書“聖上”、“今上”不另行抬頭,對皇上不尊)所致。他在六十八歲時作過一篇《自為墓誌銘》,自嘲為“頑民”“鈍秀才”“渴睡漢”,並不以當年思想忤世而懊悔。

張岱一生疏散,我行我素,卻並不妨礙他成為一位堅定的愛國者。崇禎十七年(1644年)五月,清軍入關,六月即定鼎北京;翌年四月,再破揚州,陷南京。南明弘光朝大學士、權奸馬士英畏敵怯戰,又欲降清;繼而見風使舵,上表正在浙東的南明監國、魯王朱以海,請求謁見。時張岱在台州,即以“東海布衣”身份上書魯王,請纓率兵誅殺馬士英以謝天下,獲準。不料馬士英“宵遁江上”,托庇於同鄉、嚴州總兵方國安,致使張岱無功而返並遭斥逐。馬士英亦得魯王任用,駐守錢塘。張岱深感魯王“莞爾小朝廷”難成大事,失望之餘,終掛冠(時任兵部職方部主事僅二月)而去,隱入嵊縣山中潛心寫書。他仗劍報國不成,遂轉而用史筆警世。他計劃中的紀傳體明史《石匱書》已進行十有七年,尚待完稿。正是這種自覺的文化擔當,使他不能像他的好友黃道周、王思任、祁彪佳等一樣,以死殉國,而是選擇了做前明遺民,去為故國存史。何況這也是死節戰友的囑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