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冰晶,弱水寒煙,冬日的夜顯得特別孤寂,街道染著霜花,氣流逆著風向,瑟瑟呼嚎。
城牆上,迎風樸展的旗幟在漆黑的夜晚凸現的顯目,楚都已經靜了很多,隻有大多數煙花巷柳還在夜夜笙歌,歌舞昇平。
“吱”窗子好像被吹開一道縫,瑟瑟寒氣湧入房間,裏屋的男人哆嗦了一下,抖了抖肩,心裏則在暗忖,今日要不去新納的小妾那兒,那騷蹄子夠帶勁,今夜必要讓她下不了床。男人腦海浮起那張媚狐的美貌,嘴角揚起了一抹曖昧的笑容,大把胡子在空氣下飄動,看來很是興奮。
大概是兀得冷了,男人起身去關窗子,隻見家丁還在院子內奔走,大概還在找那個兔崽子吧。男人搖了搖頭,心裏歎息:這個兔崽子,雖然已成親多年,卻仍改不了這風流性子,現在恐怕又在哪家溫柔鄉內累得爬不下床。中年男人扯著花白胡子,捋了幾下,轉身撩開簾子,準備回幾案,拿煙鬥,熄燈走人。
可當他剛回裏屋時,卻見一黑衣男子氣定神閑地坐在他的座位上,中年男人大驚,剛想呼聲驚喊時,腰際背後則被人抵住一把像刀一樣的利刃。中年男人連忙閉上了嘴,他乃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如何不知自己姓命就在別人手中捏著,如果有絲毫反抗或者動彈,則會招來殺身之禍。
他看向前麵那人麵孔,隻見來人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冰寒刺骨的眼睛。中年男人心念一動,這人到現在都沒出手取他性命,看來對方不是來殺他的。他略微平息了心中驚嚇,緩緩道“閣下今日造訪府邸,是何用意?”
一開口,便是標準的官腔。
“吳尚書,真乃好氣度,到了此時還臨危不亂,讓人欽佩”那蒙麵男人擱著麵紗,淡淡地說著,雖然話比較有禮中聽,但口氣卻是冷漠,聽不出有任何欽佩之意。
吳紹民也不是笨人,幹脆把話挑明,“閣下有話就直說吧”
“尚書此次奉聖上之命修建隱河渠,和錢大人瓜了不少銀子吧!”神秘男人微微一笑,笑容依舊帶著冰冷。
吳紹民心中一忑,卻見臉上表情絲毫未變,“這位兄台,你怕是收錯了消息,本官自認清廉,不知兄台此言何意——”聲音透著一絲不屑,連眼珠也在迅速轉動,他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哪會被這點話就詐出口風。
神秘男人躺在椅子上,手指屈緊,說話時,一派風輕雲淡“那就奇怪了,剛才令郎還和在下討論著靈州、綿台、清河等十四處的家宅是如何奢侈雅致了”
吳紹民臉色漸變,從那人口中,聽出了兩個訊息,第一,沒有回來的兒子在他們手中,第二,這些人在查他賬,而且已經得到了一些線索。不過,他吳紹民可不是軟捏的柿子,他冷冷一笑“閣下憑著我兒酒後之言,你便想栽贓老夫?”
他隱隱約約地猜到這些人可能是仇敵派來的,而且大概能猜到這些是誰的人。沒想到滿口仁義的他竟然也會使用下三爛的手段。不過,他有辦法要回兒子,如果兒子有任何閃失,他必要告上禦狀,搞得他們雞飛狗跳,黑暗中,吳紹民的嘴角掛起一抹篤定的笑意。
“大人,忘記告訴你了,今日令郎調戲我家主人的妻子,被我家主人逮個正著,大人您看這件事該怎麼處理”對麵的男人顯然像是忽然想起某事,淡淡地說道。
吳紹民微微一愣,你家主人的妻子,那是誰?難道是清夫人,不可能啊,那混小子雖然好色,可還不會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找婦道人家下手。吳紹民眉頭緊蹙,開始疑惑,這些人到底是誰的人?他顯然以為這群人是葉王爺的手下。
“他今日猥褻的不止是我家夫人,還有我家夫人的姐妹,大人覺得如何是好?”神秘男人托著腮幫子,眼神犀利地灼著吳紹民。
姐妹,難道——
吳紹民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沉靜秀氣的白衣少年,如果是他,那他的妻子和姐妹就是?
吳紹民驚恐萬狀地睜大雙眼,就連身軀也在瑟瑟發抖,猥褻公主,這乃是殺頭之罪,難道要他晚年斷子!吳紹民臉上已看出恐懼、眉頭擰緊,似是在做內心掙紮。他深深吸了口氣,輕輕問道,顯然語氣已經示弱,帶著一絲慌亂,一絲祈求“江大人想要老夫做什麼?”
“公子要吳尚書,立刻辭官,帶領家眷離開楚都,如果大人做到,公子即會放了令郎,當做此事從未發生”神秘男人微微一笑,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吳紹民皺眉,一絲疑惑悄然爬上了心頭,那麼簡單,他有些不信,江臣彥竟然隻是讓他辭官,離開楚都,他不確定地在再問一遍“隻是讓老夫辭官?”
“當然,公子還希望吳尚書,能把這次在隱河渠私吞的繕款全部吐出來,並在這些罪賬上畫押”神秘男人淡淡地說著,起身走到吳紹民跟前,把藏在袖口的罪證遞給了吳紹民。
吳紹民粗略地掃了一眼,紙上羅列的罪名,正是他和錢離二人勾結奸商偷換工程材料的證明,吳紹民臉色更加慘白,恍然心道:如果將這些證據全部呈給了聖上,自己身死不要緊,可是身後妻室兒女都會難以幸免,不是被滿門抄斬,就是會被流放荒涼之地受刑。
隻是,如果那人已掌握了全部證據,大可將這些罪證呈上,到時,陛下必會定自己的罪名。他又為何會派手下潛入自己府邸,來和自己談條件。吳紹民心底劃過疑慮,臉色陰晴不定。
那神秘男人好似看透他的內心,冷冷地道“大人若還抱著僥幸,那明日辰時,我家公子就會帶著大人的罪賬和令公子,還有大人的富商好友去見陛下,一起聊聊家常,至於會不會說些不利大人的話,這就要看大人今日的態度了”
吳紹民心中一涼,原來他們手中還掌握了人證,他放棄最後一絲僥幸,嘴角含著苦澀“江大人為何要放過老夫”
神秘男人斜睨了一眼,淡淡地道“我家主子隻要你手上的錢,並不要你的命。”
吳紹民顯然被這樣的答案給怔住,原來如此,如果隱河渠之事被揭露,自己貪汙的錢必會被朝廷充公。原來他是看準這點。吳紹民深深地望了那男子片刻,垂下頭,在這些證據上,簽下了自己的大名“好,我畫”他們要他的畫押,無非是怕他事後反悔,耍花樣。
“希望大人盡快將私吞的錢轉移到我家公子的名下,如果大人敢耍花樣,今日奉上的就不是令公子的手指,而是令公子的屍首了”神秘男人從懷中丟出一個盒子,盒子略開,隻見血淋淋的斷指。
吳紹民望著那盒子裏的套著藍玉戒的斷指,心中滿是淒惶,他咬了咬牙,從牙縫中吐出幾個字“老夫會遵守約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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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淒迷,霜化染水,草木皆獨暗自泣,寒氣冽凜,北風夜卷,遠遠望去,狹窄蜿蜒的山路,泥濘不堪,隱隱還傳來禿鷲掠過的悚然聲響。然而,這一切在楚傾煙的眼中,耳際,不過是風清雲散那般淡然,此刻心思糾結,有得隻是酸楚,苦麻,她蒼白的臉頰劃過兩行清淚,腦海卻是回想著剛才的那幕。
寒意彌漫著整個屋子,楚傾煙感覺胸口一陣發冷,為何,你沒有解釋,為何,你不敢看我。
“燕,今日之事,我求你收手好嗎?”楚傾煙心下亂作一團,但還是微微啟齒,希望打破這個僵局。
江臣彥心中一怔,心思結成幾股亂麻繩,想要把事情始末脫口而出,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她歎了口氣,無奈地說著“煙兒,不要逼我好嗎,等事情完結了,我會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