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臣彥這般敷衍的答話，就像利劍一般刺在楚傾煙的心頭。她變了，真得變了，若是從前，不管自己有任何請求，她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可是現在，她卻一口回絕，毫不考慮。楚傾煙感覺自己的心正在往寒潭緩緩跌落，有著莫名的恐慌和失落“你不會放了那些公子？”聲音已從剛才的柔和，變得些許僵硬。
江臣彥聞言，眼眸忽然變得犀利和冷漠“如果他們父親合作點，我會放了他們”
她真的變了，為了複仇，為了剪除丞相的黨羽，她竟然違背自己的信念，竟然拋下自己的良知。
“你變了——”楚傾煙扯開苦澀的唇齒，強忍著眼眶中的潸然淚珠，倔強地不讓它落下。
江臣彥閉上雙眼，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書房又是一陣靜默，而這分分秒秒的靜，卻像一把利刃在淩遲著楚傾煙的心肺，在那劃著一刀又一刀，深深刻入的，是銘骨的痛。
“如果江大人沒話和我說，那我走了”楚傾煙眼底劃過痛楚和黯然，聲音很冰很涼。
江臣彥因著她的話語疏離，心頭刺入緊縮般的痛楚，她緊緊咬住慘白的下唇，那裏早已被牙齒的尖利而磨出了血，可是她還是忍住了，她不想把純潔無暇的楚傾煙牽扯進來。她依舊沒有做聲，甚至把頭別了過去，不讓楚傾煙看見她眼眶釀著的淚珠。
“……”楚傾煙緊咬著下唇，不讓心底的脆弱從蒼白的唇間溢出。她努力控製著快要決堤的淚水，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含怨慍怒的眼眸。
眼睛好疼……
楚傾煙驀然轉身，有些遲疑地掠開步子，身後很靜，沒有聽到她期望的挽留。沉默，仿佛萬物都凝聚了。
楚傾煙走了，走得很傷心，走得很絕然。
為何，你會變成這般，心狠手辣的你，如何讓我不痛，殘忍麻木的你，如何讓我不悲。
楚傾煙垂下眼簾，心中隻剩悲涼。就連身後有一人靠近，她也不知。
“煙兒——”
聲線帶著責備和冷漠，楚傾煙被這聲線所怵，連忙轉身，隻見葉翎汐正怒氣洶洶地死盯著她。
“姐姐——”楚傾煙諾諾地應了一聲，她從未見過葉翎汐如此動怒，從小到大，葉翎汐對她一直是寵愛有嘉，雖然她向楚思晴發過火，可她卻從未對楚傾煙動過怒。
“你憑什麼這樣說她，你可知道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我們”葉翎汐喉頭氣血翻湧，她算被楚傾煙氣得內傷了。
楚傾煙咬著泛白的嘴唇，不執一言，她不想讓葉翎汐知道這背後的真相，傾心所待，換來的竟是利用和欺騙。江臣彥今日可用別人性命來做威脅，他日她是否會滿手血腥荼害他人。楚傾煙不敢深想下去，她不想江臣彥走向黑暗。
葉翎汐望著如此倔強和善良的楚傾煙，對她的怒氣也悄然消散，秀美的眉頭微微擰起，淡淡地道“你在氣她利用我們，布了這個局，用那幾個色鬼的命去要挾兩位尚書？”
楚傾煙猛地抬頭，瞪著她的瞳孔漸漸放大，原來汐姐姐知道，她悶悶地道“我傷心的不是她利用我們，我傷心的是她已漸漸迷失本性，漸漸失了自己做官的原則，而變得心狠手辣，不折手段”
葉翎汐搖了搖頭，淡淡地道“你以為你聽到的，就是事情的真相？你以為她今夜派赤驥去尚書府，是想用這些人渣的命逼他們的爹就範？然後隨便按個罪名，乘機鏟除政敵？”
楚傾煙微微錯愕，小嘴張開，喉間像是被什麼硬物哽住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而腦袋卻在嗡嗡作響，難道……難道……她誤會什麼了？
“今日這個圈套，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知道這對你而言，或許有些卑鄙，但這就是朝堂，沒有淨土可言——”葉翎汐瞥了眼那默不作聲的楚傾煙，繼續道“隱河渠決堤，師姐暗中調查，發現是吳紹民、錢離二人勾結黑心商人，私吞了朝廷的修造繕款，將次等材料用於工程。但由於我們隻是查到點眉目，並沒有直接證據能去告倒這些貪官汙吏。於是，我們想了這麼一個辦法，想從這二人的獨子身上下手。這些官宦子弟素來喜好漁色，遇了我們，必會極盡調戲之事，他們雖被瞞在骨裏，被師姐設計，犯下調戲公主的大罪，但若他們是正人君子，這招美人計必會失效。”
楚傾煙點了點頭，不可否認，葉翎汐說得是事實。
“接著，你聽到她說要將消息傳回楚都，並逼吳紹民和錢離畫押，如果不肯乖乖就範，就要為兒子收屍，是嗎”
楚傾煙微微一驚，微蹙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她沒有作聲，算是默認。
葉翎汐沒有深究她的表情代表什麼，歎了口氣“她沒有像你心中想到那般，失了善良。她放過這兩個佞臣了”
聲音帶著一絲無奈，一絲惋惜。
“什麼”楚傾煙呼吸一窒，隱隱猜到點什麼，但是有些不敢確定。
“決堤之事，我們手上證據不足，師姐必須先拿他們兒子的罪名去擾亂這兩隻老鬼的心神，然後用偽造的文書去騙得他們的手印，這樣虛虛實實才能逼得他們承認決堤的一案是他們的過失，她逼他們把侵吞的贓款全部吐出來，並且要求他們盡快辭官離開楚都，這不就證明她一直心存善念，不想把無辜之人給牽扯進來嗎？為了那些無辜的家眷，她決定放過這兩個大奸之徒，但為了防止他們反咬一口，隻能用這手段去騙得他們畫押。她將所有事情都瞞住了你，就是不想讓你失望，讓你覺得她卑鄙、肮髒。可你終究還是誤會她了！”
楚傾煙瑟瑟發抖，淚珠嘩嘩流下，她到底幹了什麼，她到底幹了什麼。
她踉蹌著轉身，嘴裏隻是喃喃自語“燕，你怎麼那麼傻，那麼傻”，隨後，拋下葉翎汐，邁步奔回剛才冷戰的地方。
而這時，葉翎汐望著楚傾煙跌跌撞撞的背影，微微一笑，那笑容恬淡靜謐。
楚傾煙繞過假山，穿過走廊，踏過花叢樹枝，間中好似還撞了幾個宸王的隨從，她抱歉地笑笑，隨即繼續往那間臨時書房奔去，自己錯了，錯的厲害了。
“吱”門被她推開了，裏屋漆黑一片，楚傾煙心頭一緊，肩膀抖顫的厲害，淚水倏地洶湧眼眶。
她不在嗎？
“傻子”楚傾煙怔怔立在中央，手掌捂住自己蒼白的臉，眼淚從指縫間顆顆墜落。
“煙兒，是你嗎，煙兒，別丟下我”楚傾煙猛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際環繞著一個祈求的聲音，那聲音哽咽，孱弱，悲戚，讓人不自覺的產生憐惜。
楚傾煙心中懊悔更重，她到底幹了什麼蠢事，竟然傷她至此。她連忙轉身，透過月光，隻見江臣彥泫然若泣，眼眸之中，蘊著被人遺棄的痛楚。楚傾煙感覺呼吸都在隱隱作痛，她的嘴唇含住江臣彥的眼淚，淒然道“為何那麼傻，不告訴我真相”
江臣彥眼中劃過絲絲痛楚，輕顫道“我答應過九公主，不讓你卷入這些明爭暗鬥之中”說時，把楚傾煙抱得更緊了，仿佛隻想把她揉進骨子裏。
“傻瓜，是我不好，不給你支持，還老是誤解你”抬眸，凝沉，有得隻是懊悔和自責。
江臣彥指尖輕柔地摩裟著楚傾煙臉頰，搖了搖頭，輕碎著“是我不好，我不該利用你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可以發誓……”江臣彥的臉忽然變得凝重。
楚傾煙輕輕地用食指點在江臣彥的唇上，溫柔道“傻瓜，剛才在一路上，我想通一件事，別說你性子未曾改變，就算你真得變成殺人魔，食人鬼，我都會愛你，不會再放開你的手，碧落黃泉，我和你永相隨”說時，眼眶又源源不斷地湧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