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崇武帝二十五年季春,天璿軍大將安霆以八千輕騎突襲西南大軍、斬前鋒校尉譚宣。隨急行三百裏,往襲左翼,西南將領屈季帶領三萬將士迎敵,戮力強攻,安霆知難而退,屈季追擊四百裏,安霆親斷後軍,兩軍交鋒數次,互有傷亡,孟春五日,葉翎軒親率大軍接應,兩軍陷入交著。屈季軍不敵,退回盧羌,而天璿則在澤城駐紮,等待搖光軍彙合。
齊都,雍寧
齊王植垂著厚重的眼袋,聽著下麵的朝議,他肥碩的身軀癱坐在皇位之上,浮腫的眼圈、唇瓣的蒼白顯出他身子的羸虛。
鎮國大將軍房夷光抬眸粗眉一挑,站立在大殿之中,揚聲高昂道“吾朝自高祖開創已曆經數代,雖生逢盛世,然華夏割據百年,終須一統。天降大任,凡有血性,必有爭心。吾大齊雄踞一方,國富民強,今逢楚國兄弟鬩牆,內亂難絕,顧臣所念,乃天賜良機於齊,當厲兵秣馬,集結三軍,揮師東進,以壯我大齊疆土,全我王霸主威名。微臣願領軍三十萬,攻克楚國帝都。”
齊王植的神情顯然被房夷光的豪情壯誌給觸動,他猶豫半晌,把視線遞向丞相,隻見丞相羅桓捋了一把長須,移步站了出來,沉聲道“房將軍的壯誌豪言令人稱讚,不過,依老臣所鑒,這場仗萬萬打不得”
齊植見羅桓一臉肅容,連忙問道“丞相何處此言?”
羅桓撥弄胡須,對於齊王對他的依仗,頗為讚賞,他清清嗓子,緩緩說道“今楚雖鬩牆,然內戰不過數月,國力猶盛,尚未氣衰,隻恐攻而不得,盤桓僵持。況北有強秦,虎視眈眈,唯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若是攻楚而空折兵馬,反使強秦得利。況且,自齊楚戰創未已,加之年景不豐,風雨失調,理當休養生息,實不宜妄動征戍,貽誤民時,終至天怒人怨,動搖國本,臣死諫,大齊萬莫開戰,望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在齊植猶豫時,站在羅丞相身後的一幹文臣齊聲附議。
而武將那邊,則分為兩派,有附議大將軍房夷光,也有附議丞相羅桓。
這時,魯王齊術精於察言觀色,瞥了瞥麵有難色的齊植,連忙站了出來,朗聲道“依臣弟所鑒,丞相與大將軍的話都在理,楚國內亂乃是良機,我大齊自不能擱置不理,但若傾國攻楚,自是勞民傷財、弄得天怒人怨,不如這般,大軍可駐軍於邊界,趁楚內亂,對邊界進行滋擾,從中獲利,豈非萬無一失,利國利民。”
這話,等於兩邊討好。
“皇弟此言深得朕心。”齊君暗讚魯王機敏,讚許地說了一句,他撐著自己碩大的身軀,向後挪了挪,懶洋洋地道“房將軍,你就帶領四萬人前往邊境吧!”
“陛下——”房夷光還欲爭辨,齊王揮手阻休“愛卿無需多言,過幾日,你就出戰。”
丞相一黨趁大將軍麵色灰敗時,興奮地高喊“陛下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房夷光瞥了那自鳴得意的君王,心底暗忖:齊植啊齊植啊,你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鼠輩!
秦都,墨宛
帝都的月色蒼茫如朦,清冷如冰,月光照得九層宮闕籠罩在淒迷的月光中,顯得異常的深幽與寧靜。
一個氣質高雅,麵容雋秀的男子,背手立在樓閣之上,俯瞰那碧池幽幽,百花爭豔的美景,視線不自覺地掠過那片暗紅卻異常嬌豔的花朵上,嘴角揚起的笑意更加閑適和悠然,不禁啟齒微吟“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惟有牡丹真國色,開花時節動京城,小舞,你說那片牡丹開得可美?”
“美美美,美的天下無雙,獨立人間成了吧。”身旁一個綠衫花紋的女子瞥了遠處那片豔麗的牡丹,爽朗的聲音不以為然。
“小舞,你怎麼又惱了?”秦太子側身,望著秦舞一臉不悅的模樣,微眯著眼,抬手摸了摸秦舞的腦袋,目光充滿了柔和與寵溺。
秦舞咬牙切齒,“還不是太子哥哥給惹的,沒事又在想那個沒心的女子!”
“我想誰了?”秦哲淺笑輕語,唇邊掛著悠然的微笑。秦舞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楚思晴,你的楚大公主!誰不知道牡丹是楚國的國之奇葩!”
秦哲聞言,更加哭笑不得,他在誇牡丹時,確實沒有那份思念伊人的心思,秦哲沉默,唯有苦笑。
秦舞見他默認,心頭火氣,這幾日,太子哥哥總是關注楚國的戰事,特別是來自天璣軍的戰況,每每聽到楚思晴的名字,那嘴角咧得像彎刀一般。
太子哥哥終究沒有放下那個女人,這讓嫂嫂情何以堪!
秦舞與太子妃趣味相投,情同姐妹,憑秦舞愛打抱不平的個性,她自然要替那形同閨蜜的皇嫂不忿。
“小舞是替君然不平,還是在自己吃味?”秦哲的目光溜過秦舞雙眼,眼底閃過戲謔,臉上浮起了一堆笑意。
秦舞被秦哲那精明的眼睛掃視,頗為局促,不知是理直氣壯,還是理虧壯膽,總之聲音上揚了一個八度“我、我當然是替嫂嫂不平”秦舞緩了口氣,繼續說“我要替嫂嫂盯著哥哥,免得哥哥被什麼奇葩、狐狸給媚了,我要讓嫂嫂寬心。”
秦哲見秦舞一本正經地解釋著,逗她心思更濃,狹長的眼中隱藏不住的笑意,秦哲無奈道“好好好,讓你嫂嫂寬心,咦!小舞今年也有十九,是不是該找一個駙馬,也讓大哥寬寬心?”
秦舞聞言,倏地紅霞蔓延到兩頰,她跺腳羞惱道“我不嫁,我不嫁,你再逼著我嫁人,我就離家出走,跑到哈爾密草原上,讓你們一輩子都找不到我。”
秦哲見她反應依舊這般激烈,隻能搖了搖頭,無奈道“好好好,不嫁就不嫁,妹妹說不嫁就不嫁!”秦哲歎氣,心底暗忖:這妹妹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倔、性子太烈,像一頭扯斷繩子的野馬,難以馴服!
難道還要磨上幾年才把她嫁出去嗎?雖說四國內,大秦和大楚都奉行晚婚,可一個十九還未出閣的女子,確實不多。
大秦有一個,大楚正巧也有一個。
葉家郡主。
那女子,也有著迷一般的傳奇。
秦哲順聯想起了與她齊名的九公主,一顆心徒然下沉,伊人守寡,秦哲有著說不出的難受、憐惜和心疼。
他視她,紅顏知己。
她對他,誼切苔岑。
哪怕與她沒有緣分,在秦哲心中,她永遠是壽陽城內,那個笑語嫣然,傾城絕世的女子。
她該屬於快樂,她該得到幸福。
“齊國有什麼舉動?”秦哲收斂神情,對著一旁的秦舞淡淡地問著。
秦舞眉眼收緊,壓低聲音道“不出太子哥哥所料,齊王植果真沒膽進攻楚國,隻是派了房夷光率四萬將士去滋擾邊疆,看來也就是想撈點好處。”秦舞唇畔開闔,蘊著嘲笑。
“嗬嗬,齊植為人優柔寡斷、猶豫不決,加上膽小怕事,自是成不了氣候,有羅桓那個保守派在,齊國敢發兵伐楚,那才出奇了”秦哲摸了摸指尾石戒,臉上盈著閑適的淡笑。
“那太子哥哥絕不會像齊王植那般胸無大誌,這楚國兄弟鬩牆,我們大秦怎麼也要攙和一下吧。”秦舞的嘴角扯出一絲鋒利的笑容。
秦哲搖搖頭,隻是淡淡道“不,我們靜觀其變——”
“為何?”秦舞驚奇地望著秦太子,眸中含著不可思議。
“楚國內亂,是奪儲所致,若是秦軍大舉進攻,楚玄和楚麟兩兄弟握手言和,一致抗秦,我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秦哲泰然自若,臉上神情絲毫未變。“話雖沒錯,可難道就放過這次機會?”秦舞神色憤憤,緊緊握住拳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要打,也不是現在,你沒瞧見那十萬玄武軍連營寨都未挪動,你覺得我們有多少機會能滅了楚國”秦哲目光清冷,歎息道“齊主也不算胸無大誌,不過是沒有機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