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色雲開,驟雨還晴,榆錢舞罷緩飄零,梅雨過,浮萍綠光見油。清水之畔,通透如鏡的漣漪,一張瑰姿豔逸,細潤如脂的絕美容顏折射在水波中。隻看見黛眉開嬌,風髻霧鬢,丹唇列齒,翠彩蛾眉,那女子的臉精致而又豔麗,秀眉連娟透著一絲與生俱來的高貴,唇色朱櫻一點,如同盛開的鳶尾,散發著奪魄的魅力。
“飄渺,你有什麼計劃?”一個峨冠博帶的俊美青年神情專注地凝視著叫飄渺的女子,漆黑眸子如同星辰一般深邃安靜。
言飄渺卻是對男子的發問置若罔聞,神色亦未變化,隻是抬手攏著垂下的秀發挽箍耳後,淡淡道:“下月是楚玄壽辰。”聲音清脆悅耳,似在自言自語。
“你——”男子倒吸一口涼氣,愣愣地看著麵容冷漠的女子。他的眼神中漸漸帶上了一絲驚駭,忍不住叫了出來:“飄渺,你難道——”
“富貴險中求。”言飄渺轉過身,一字一句,輕描淡寫地說著,似乎毫不在意。
“不行!”男子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眼底現出濃濃的憂慮,聲調也提高了,滿是急切。
言飄渺感到手臂傳來的微疼,將視線投在那抓緊她胳膊的手掌,眸色冰涼。男人順著她冷淡的目光注意到了自己的逾越,忙將手抽了回來,神情變得不自在起來。他花了些時間略微平複了激動的內心,試著將聲音變得低沉柔軟:“飄渺,你聽我說,這樣太過冒險,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言飄渺搖搖了頭,看了男子半晌才說:“雲陽,你,我二人是葉家在天闕最後的堡壘,任務的重要性,你不會不知。”
“可是——”莫雲陽蹙眉,猶豫片刻,又道:“正是如此,我們才更要謹慎對待,你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說著,他一張俊逸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言飄渺歎了口氣,瞥了眼因怒氣未消而漲紅了臉的莫雲陽,輕柔道:“派到宮裏的人都敗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眼底閃過黯然,她回想起那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葬送皇宮,痛楚便浸滿了整個胸膛。
見言飄渺心意已決,莫雲陽咬了咬牙,道:“那行動,我也參加。”聲音低沉,卻篤定堅實。
“不!”言飄渺猛地抬頭,臉色驀地慘白,牙齒咬得紅潤的唇瓣印著一排雪白。
“你可以為她調來天闕,我為何不能為你參加這次行動?”莫雲陽凝視飄渺,目光熾熱有如烈日,深邃如同皓月,眼波坦然,清澈有如江河。
言飄渺望著那個向來清高自傲的人,望著他雙明淨澄澈的眸子,心中愧疚又深了幾分,她低下頭,瞧著兩人相疊的影子,眉間再也掩飾不住生離死別一般的痛楚。
莫雲陽眼尖,瞅見遠處老鴇一步三搖地往著這邊趕,忙拍了拍她的肩膀,湊著她的耳朵,溫柔地對她說道:“飄渺,不要有負擔,你,不欠我。”說罷,瀟灑地轉過了身子。
言飄渺垂首不語,瑟瑟顫抖許久,再抬起頭來時,映入眼簾的則已是一個高大的背影。
“媽媽今日容光煥發,真讓人神魂顛倒。”莫雲陽端起一個紈絝子弟固有的笑容,調侃著老鴇萱娘。
胭脂粉塗得濃鬱的萱娘被莫雲陽被這麼當麵誇著,捏著尖細的嗓子問道:“莫少爺說笑了,少爺不再留會兒嗎?”
莫雲陽笑笑:“待會兒,我還要約著張少爺,李少爺在綰青閣聽戲。”
萱娘一聽張少爺,李少爺二人,眸子一閃光亮,揮揮手絹道:“莫少爺聽完戲,可要把幾位少爺帶到煙雨閣來。”
“帶的帶的。”莫雲陽似是心領神會,曖昧一笑,又隨意和老鴇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煙雨閣的後院。
萱娘見莫雲陽遠去,一步三搖地走到言飄渺旁,嬌聲嬌氣道:“閨女啊,你看那莫少爺對你多癡情啊,這三天兩頭,就給我們煙雨閣送銀子!”萱娘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往自己兜裏流,就笑得合不攏嘴。
說起莫雲陽,乃是天闕數一數二的有錢少爺,雖說莫家近些年才定居皇城,不過,三四年時間裏,莫家開的銀莊、酒樓、綢緞莊就遍布皇城周圍的郡縣,盛名直追天下首富陸家、天闕首富張家。
“嗯。”言飄渺似還沉浸在剛才的思緒中,隻是敷衍地應了一聲。
萱娘瞅著這頭牌閨女,對她這般神情有些驚詫,小心翼翼道:“閨女,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媽媽給你請大夫?”
飄渺聽到大夫二字,似是醍醐驚醒,暗罵自己怎可失神,連忙嬌笑道:“媽媽多心了,飄渺隻是在擔自己是否會被太子殿下看上。”
萱娘被她一問,望著那笑靨如斯的傾城容顏,下意識道:“閨女放心,太子殿下早就命奴家要好好替閨女打扮,閨女可要趁這個機會好好抓住殿下的心,到時候,這三大名姬的次序也該換換了!”
飄渺見萱娘一臉興奮的模樣,櫻唇開啟,無聲地勾畫著兩個字。
琉璃——
五月二日,天璣軍攻破泉州城。
五月十八日,天璣軍抵達澧泉縣。
五月二十日,天璣軍攻破澧泉縣。
六月七日,天璣軍抵達樊陽城下。
六月十日,天璣軍攻破樊陽城。
同日,西南軍大將竇影被俘,將領李費、馬郝戰死,高嵩率部投降。
至此,鎮守在穀函關一片的西南軍被擊潰。江臣彥、葉翎汐、楚思晴三人則將殘餘投降的西南軍收編,而被俘虜的西南軍也一律禮遇對待。這一路奪城,奪縣,天璣軍不但未有擾民,且發糧救濟城中難民,幫助受戰火繚繞的百姓重建家園,這一舉措頓時又提升不少天璣軍的聲望。
而天璣軍奪下樊陽城後,並未趁熱打鐵般地繼續奪城,而是將軍隊駐紮在樊陽城和醴泉縣,似在等待什麼。
夜色正深,星漢靜語,屋內,兩道好聽的女音交纏和諧,一個冰冷如斯,一個隱帶銳氣。
“我們攻下樊陽後,就到了三叉口,也就是該選擇的時候,若往水路,現下便要等,我們這次攻下穀函關,大出父王所料,若要在短期內將艦船運送到此,並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葉翎汐淡淡說完,掀開杯蓋,緩緩往裏吹了吹,抿了一口。
楚思晴濃密的睫毛撲閃如影,身軀的微顫襯出些許激動的心境,她壓下心中煩躁,緩緩問道:“這我了解,那姐姐可知還需多久?”她熾熱的目光緊盯著葉翎汐,似是將所有期望都投在後者身上。
葉翎汐抬頭,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知”。落下兩字,又繼續抿茶。
楚思晴的牙齒扣住嘴唇,眼眸中含著幾絲愕然和憤怒,一旁的江臣彥見勢不妙,連忙插嘴道:“汐兒在沒把握前,是不會隨意下保證的。”
廢話,她的脾氣,還用你說。
楚思晴暗暗腹誹,一雙眸子狠狠瞪著江臣彥,江臣彥連忙低頭,哆嗦一下。
好凶!
江臣彥委屈名狀,楚傾煙瞥了她一眼,心中偷笑,斂眉作笑,試探地柔聲問道:“姐姐,那若我們不取水路,可否接連奪城,回天闕呢?”
葉翎汐揉散掛著的冰霜臉,微微一笑道:“煙兒,這不妥,密探來報,駐紮在婺州的天權軍已動身,楚戰此番動軍,目標是天璣軍的可能性極大,若是我們選擇一路向北,那天璣和天權兩支軍隊就會迎麵遇上,這一戰,若真打起來,一切都是未知。”
葉翎汐見楚傾煙若有所思,緩聲繼續解釋道:“而往西行,則是潼山關,那裏駐紮著朱雀大軍,雖然不知,楚玄為何不調朱雀軍對付我們,不過要從朱雀軍正麵離開,簡直在癡人說夢,除非——”葉翎汐搖了搖頭,覺得假設性的問題沒必要多講。
“除非什麼?”楚傾煙倒是極為好奇。
葉翎汐嘲諷一笑:“除非有朱雀軍的虎符。”掌心玩轉著杯子,對著瓷杯微眯鳳目。
江臣彥抬頭,神情忽然變得凝重,她望向滿目哀傷的楚思晴,一時,竟怔怔無語,半響,又頹廢地低下了頭,袖口的纖手緊緊握成了拳。
“汐姐姐,天闕那邊,可救得了父皇?”楚思晴哀傷的聲音忽然在房間內喃喃溢開,竟是帶了幾分哽咽。
葉翎汐不禁啞然,過了良久,才沉聲道:“我們派去三批殺手,都沒能救得了陛下”
“一點辦法都沒嗎?”楚思晴渾身一顫,心被狠狠地抽痛,眼波渙散,臉上凝固著悲戚的表情。她忽然離席,跪倒在地,眾人失神驚訝,阻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