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王鍇發現身上硌得慌,用手一摸,是一張木板床,木板上鋪了一張草席,草席上加了一張綴起來羊皮大氈,蓋在身上的,也是羊皮氈。昨日送的羊皮坎肩掛在床頭,麻布衣褲倒還穿在身上。
掙了兩掙,王鍇起了身。推門一看,正是昨晚那個屋子,除了者鍈一家,還有好幾個人。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特征,就是黑和木,黝黑的皮膚,發木的眼神。讓王鍇以前曾經在網上偶然中國十九二十世紀之交的照相,那種麻木的目光,呆滯的神情。曾經深深的震撼過王鍇的心。
哪裏有洗臉水?王鍇問。者鍈站起來,打開了火塘附近的一扇門,入眼的是一方土灶,上架一個銅鍋,角落裏一塊木板把一個巨大的石水缸蓋住一半,木板上是些瓷碗什麼的,水缸裏有半隻葫蘆,地上有一個紅銅的盆,泛著黃紅色的金屬光芒。這銅盆的樣式和所謂的銅洗一模一樣,這種銅盆和水缸在以前王鍇的家鄉,幾乎每戶人家都有一個,王鍇家也有。這讓王鍇產生了一股莫名的親切感,者鍈拿起半隻葫蘆,往銅盆裏舀了幾瓢水,然後往回走,王鍇發現,者鍈的手背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瘊子。回到火塘邊,者鍈撥弄起木柴來,似乎想搭個架子熱水,王鍇徑直拿過銅盆,告訴者鍈,自己洗冷水臉就行,然後走到院子裏,洗了頭臉。
王鍇問起了到府城的路,最後得知,到府城大概九十裏路,走得快點差不多要一天時間,冬天路上可能會有狼什麼的,他們去府城都是幾個人結伴同行。至於路線,倒是和後世的公路走向一致。
王鍇原本打算當天就離開去府城,但想想九十裏的山路,須得天不亮就走,便決定明天早上趕早,但沒想到這一留,就留了三天,三天裏熱情的彝民們紛紛請王鍇到各家去吃飯,而王鍇可以寫字的消息傳開後,熱情更是加了一倍。王鍇幾乎去了一半的人家,各家主食以苦蕎為主,外加一些不知名的野味。王鍇估計這些野味似乎平時彝民們多半是不舍得吃的,因為全程陪同的者鍈,吃相實在讓人懷疑。但苦蕎這種從小王鍇吃怕了的東西,實在是令他難以下咽,隻好每餐都加上肉湯再吃,要知道王鍇以前吃飯基本不喝湯。王鍇還見到了這時代的鹽,不是精鹽,而是都是一顆顆黑黃色還夾雜著各種雜質的大冰糖一樣的粗鹽,每睡覺時,者鍈便用盆燒了熱水,準備幫王鍇洗腳,王鍇看那盆時,越看越覺得就是之前洗臉的銅盆,但想到以前家鄉傳統洗腳洗臉也是不分家,便沒有說話。又拒絕了者鍈的好意,自己洗起來,第二天仍用那盆洗臉。起先見王鍇盯著那盆看,者鍈明顯有些不自然,到第二天看到王鍇依然用那盆洗臉,臉上明顯有喜色。可惜王鍇完全沒有注意者鍈的臉色。
這三天,除了睡覺上廁所之外,者鍈基本沒有離開王鍇半步,王鍇能從她身上得到的信息,基本第一天了解完了,剩下的基本是者鍈在問他。比如:為什麼王鍇的皮膚那麼白,人是否真的能砍開頭而不死諸如此類的問題。她甚至問王鍇,會寫字將來能不能考上狀元,王鍇告訴他,識字不代表就考上狀元,以自己的水平,估計最多就搞個秀才就算不錯了。王鍇嘴賤,問起了她為什麼沒有兄弟姐妹,者鍈說她本來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不過都中途夭折了。這又讓王鍇想起自己,他父母前後有過八個孩子,長大成人的也不過兩個。者鍈又說起因為她沒有兄弟姐妹,而且還跟著漢人學了漢話,他父親很是為她的婚事操心,正在為到哪裏挑一個配得上她又肯入贅的女婿而發愁。
“你才幾歲,就要成家?!人如果這樣,一輩子又有什麼意思,外麵的世界那麼大,你最起碼要去看一遍,然後才能看得出來什麼人跟他在一起會好過。”王鍇嘴上跑起了火車,他想起了家鄉那十五六歲就嫁在本村,然後天天吵架打架,在農村種一輩子地女孩子,最小的甚至十三歲就結了婚。者鍈表示,這種事情對於她來說,太天方夜譚了。成親生子,基本就是所有彝族女人的一生,王鍇告訴她,女人不僅可以成親生孩子,女人可以還可以讀書做官,打仗當將軍,甚至當皇帝的都有。者鍈表示那也是漢人才能做,王鍇說,不一定要漢人才能做,在四川石柱,就有一個叫秦良玉的不是漢人的女子當了四川的總兵官。這個官比府城裏的知府大了不知道幾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