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艱苦跋涉,終於到了敘州,敘州城離長江邊並不遠,一個城門正對著長江上的碼頭,王鍇原以為敘州就是重慶,正想感歎重慶原來如此之小,結果聽到老陳和陳智說話,才知道重慶離此還有九百來裏地呢。
老陳帶著兩個跟班找到碼頭上一艘平底五艙船,似乎和船老大說了些什麼,然後沿著碼頭走了半圈,帶來了另一艘六艙船,把銅鈿全卸到這艘平底江船五艙後,陳智和其中一個馬夫進了四艙,不久那馬夫滿臉喜色的出來,招呼自己的幾個同伴趕著騾馬離開了。老陳出來分配了船艙,頭艙是船工,兼職廚房,二艙是王鍇和四個老陳的跟班夥計,三艙是十個護衛,四艙是老陳和陳智,王鍇粗粗一瞄,這個船大約七八丈長,一丈來寬。
王鍇不得不佩服船夫們掐時間的本事,就像馬夫們不會相差太多,總能在天快黑的時候找到借宿的寨子一樣。天快黑的時候,船到達了瀘州碼頭,王鍇這才猜測敘州可能是後世的宜賓。走了一個月的路,大家都磨得夠嗆,船開起來後,所有人就都躺在床上不想起來,惟有大頭二頭兄弟被老陳罵起來去做飯,王鍇自小在自家老屋睡慣了,睡覺最見不得光亮和聲音,艙裏幾個人倒都不打呼嚕,隻有大頭出氣比風箱還沉,王鍇本想直接拿了草席褥子,另擺一床,但船艙太窄,隻能作罷。
第二天晚上,船到達了真正的重慶,陳智並沒有和昨天一般留在船上過夜,而是趕著關門之前進了城。
一夜過後,天還未大亮,王鍇正在艙內睡得熟,便被鬧聲吵醒,昏頭昏腦的起來一看,老陳正在催護衛起床,不多時,又來催四個跟班。老陳一叫嚷,所有人都起來了。一夥人雜七雜八的開始洗臉,王鍇不想和他們擠在一起,就落在後麵。老陳叫了先洗好的五六個人,和他一起趕早進了城。
春天天氣短,亮得也快,天色大亮的時候,老陳、陳智和幾個護衛跟班抬著幾個木箱子,外加十來個仆役小廝簇擁三頂小轎向江船走過來,其中還有一個使女。到了船邊,拉開轎簾,第一頂轎子上下來一個華服少年,跟著第二頂上又走下一個女子來,但見那人頭綰珠翠,一身海棠黃的長衣,下擺露出長裙,後來王鍇才知道,這叫褙子,然後一轉身,鑽進了第三頂轎子。老陳和陳智則陪著那個少年站在一邊說話。隔了老遠站在船上,王鍇正在奇怪,就見第三頂轎子簾子一翻,原先那個女子走了出來,接著,轎子內又走出一個人來。卻是一個膚色白皙,杏眼含嬌的女孩,這女孩身材嬌小,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頭上一朵飛天髻,蜿蜒似蛇,身上穿著一套素色長裙,說不出的淡雅,不過王鍇搞不清是叫襦裙還是襖裙。
小廝把箱子搬到六艙,又全退了出去,這次進去的換成了使女,忙活好之後,扶著依依不舍的小女孩上了船,那對青年男女則鑽進轎子,和仆役前呼後擁的走了。見人都上了船,船工解開纜繩,船又開了。王鍇和其他人仍舊回艙繼續睡覺。
王鍇再次睡醒的時候,陳智來到了二艙,然後惡狠狠的對幾個人說到,“都給我聽好了,誰敢到後艙打擾四小姐,小心自己狗腿。”
連睡帶醒眯了兩天,王鍇精神好了很多,便不再多睡,看看將近開飯的時間,大頭兄弟還在呼呼大睡,王鍇到一艙一看,做飯的卻是那個使女,細細一看,這使女年級約莫二十來歲,一副小婦人模樣,但想是做過重體力勞動的緣故,手腳粗大,甚至連王鍇都比不上。
跟了老陳三個多月,但王鍇的語音還是叫人偶爾聽不懂。王鍇自知眼下沒有立身之本,打定主意恪守“隱忍”二字,不去招惹生事。但睡覺又睡不著,便坐在船頭看著船工掌舵。過了重慶,山勢越見雄奇,江間偶爾傳來猿類鳴叫,聲音淒厲,這時已是晚春,山花多已零落,更顯得江水冷森森的。王鍇一瞬不瞬的盯著江間水色,慢慢沉迷其中。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若是以前,王鍇少不得寫首詩紀念一下,但這時搜腸刮肚想了半天,似乎都是前人用過的,特別是李白的這首渡荊門送別,一直在腦袋裏轉來轉去,王鍇忍不住便輕聲吟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