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禮儀
異鄉
作者:孫小寧
日本是禮儀的國度,處處講禮儀,但所謂日本的禮儀的事,純作為觀光客是難以覺察的,還必須和日本人有一些事情的交道,中間細枝末節,那可就學問大了。
這一次,我的同行者專業是印染工藝,到日本是做中日印染交流。因此,不僅帶過去中國的印染品做展覽,而且也想看看日本當前的印染手工藝。這麼一些內容,當然是交流中的應有之義,可是,這也讓她受了累——既然是交流,遇到的就不止一個人,而每一個可能遇到的,你都得想著備份禮物,否則就會失禮。日本人喜歡送點心,她準備的也是中國的點心,稻香村的老牌子。接著還有她創業的公司所做的印染絲織品,每份禮物都不大,但架不住見的人多,而且,還要有精美的包裝。袋子又添了無數份,但必須這樣,因為對方一向也是這麼做的。這就叫禮尚往來。
禮儀不僅是以禮品顯示,還包括著裝。別看我們的翻譯隨行都是休閑打扮,到正式場合一定是西裝皮鞋,還要化淡淡的妝。我的同行者身份還有藝術的一麵,可以不必如此中規中矩,但顯然,她那身著裝也很費了一番工夫。說來,這又是中國人的尷尬。日本人是有和服的,到了正式場合,女人穿和服總是會顯得莊重,但中國女人就沒有這樣公認的莊重服裝。旗袍也許算一個選擇,但是旗袍也非每個人穿了都能顯出那份得體與優雅。
活動辦得很圓滿,每個環節都無懈可擊。結束後,主辦方請我們吃簡餐,下午的議程是到島根一家個人染工坊參觀交流。因為是同一天,所以大家都是一套行頭去的目的地。
民間藝人的家,驅車幾公裏就到。門前臨一條河,看宣傳冊叫高瀨川,因為冊頁裏是一個印染工低頭在水中漂染織品。畫麵絕對是河上一道風景,但想想若是化學染,那可就汙染河流了。後來聽介紹說,是植物染,放下心來,看那條河,果真還是清潔透亮。
主人門上就掛著招牌,一看就是手工藝人的家。長田先生臉黑瘦,但動作孔武有力,五十歲許下。他擅長一種筒描藍染的技藝,家裏同時也兼做作坊,牆上掛了一些展品:風呂敷(包袱皮)、手袋之類,還有很多當地政府所給予的印證與獎狀之類,是當地的無形文化財,這個概念用中國話說,他就算是當地這方麵的非遺傳承人了。
一進門右側區域能看見一口染缸,被設計成地嵌式結構,地上築台,不用時蓋住,整個屋就看起來不亂。筒描是蠟染中防糊染的技藝,那個筒子是用牛皮紮成,前端配針,用力擠出糊,凡是用糊塗抹的地方,就有了一層保護與阻隔,染料侵不進,因此洗掉之後,整個布會形成浸染區與未染區。手工藝人會借此原理,為印染布設計出很美的圖案。
我對裏麵客廳裏掛著的“包袱皮”很感興趣。日本也是大大小小的包袱皮都有講究,給出嫁女人用的婚嫁包袱皮,長田先生解釋說,家紋在中央,外麵再加一圈花紋。這樣包東西時,圖案會露出來。而另一種小包袱皮,家紋則在角落。為的是打結之後也能亮出來。總之包袱皮好看,就是有這樣那樣的紋樣,能讓人賞心悅目。
氣氛不錯,我們也覺得自己誠意滿滿,於是一麵傾聽一麵詢問,最後同行者還鄭重地給出了謝禮。但回程時總覺得日方工作人員在嘀咕。後來問翻譯,她將其中的意思說給我們,原來此行,大家還是有失禮之處。在日本,去拜訪一個民間藝人,跟去聽大師講課一樣鄭重。不僅著裝必須有這樣的意味,而且要多用耳朵不用嘴。更不能和藝人有探討技藝的感覺。既然來學習,請必須學著傾聽,不要多問,更不能有疑。
天哪,這可真不是有意要問。是有疑問,就習慣性地問出來了。所以,也算失禮了。
這件事,看來也無法挽回了。我們畢竟已經和藝人就此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