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帶走了宋明正,市委書記接著就召集常委會,很符合官場的工作程序,沒有一點異常。
我問了一句:“是決定誰幹縣委書記?”
楊哥搖搖頭:“不會那麼快,一般,會是由縣長先主持著,縣委書記,要等縣級幹部調整的時候一起決定……”
我又問:“那……具體哪天調整縣級領導班子?”
楊哥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知道,自己這句話又問多了,又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忙閉了嘴。
第二天,果然傳來了宋明正被雙規原南江縣縣長主持南江工作的消息,同時,全市“三農”問題工作現場交流會按照原計劃在南江隆重召開,市委書記市長都出席了。隻是,會場上少了宋明正,我親愛的宋大哥。
誰做我親哥誰倒黴,難道他媽的是真的?
宋明正的落馬,不啻又是江海政壇的一枚重磅炸彈,轟擊力巨大,超過龔局長的效應,稍微遜於老色鬼人大主任。畢竟,他是一個百萬人口大縣的縣委書記。
兩個月之內,江海政壇連續高官落馬,強震一波接著一波,足以讓人目瞪口呆。
這是我有生以來見到的最大的強震,不亞於若幹年後發生在四川的5.12汶川大地震。
我的心被重重震撼了,我雖然有些朦朧,但是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官場廝殺博弈暗鬥的殘酷殘忍和冷辣可怕。
官場裏,到處都是沒有硝煙的戰鬥,雖然激烈但是不起風浪,雖然你死我活但是依舊談笑風生。
隻是,高手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我放倒你,我整治你,我整死你,我讓你政治生命徹底毀滅,我讓你明明白白稀裏糊塗進入大牢,但是,你說不出任何委屈,你找不到任何公報私仇的把柄,我讓你心服口服,我讓你有口難言有苦難言。這,也許就是政治鬥爭的奧秘和心機,真正的高超伎倆,也是真正的高度和境界。
或許,真正的官場高手都能熟練駕馭並使用這一套這一手。
懵懵懂懂中,我似乎明白了很多,成熟了很多。
還是柳月的那句老話,經曆決定閱曆,閱曆成就思想。
我似乎覺得自己的某些方麵的思想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
宋明正的落馬,應該是遂了市委書記的心願,他終於出了一口惡氣,報了一箭之仇,當年,宋明正差點就把他拉下馬,這會,他終於可以舒口氣了,心裏通暢了。
馬書記摸準了市委書記的心思,順著他的脈搏成就了他的裕望,如願以償放倒了老宋,那麼,馬書記是否就能如願以償坐上縣委書記的寶座呢?
宋明正的落馬,我內心感到十分內疚和不安,因為我認定他就是因為報社實業公司裝飾工程那事進去的,那麼,如果沒有當初我的牽頭,或許,就不會出這事。
想到這裏,我不由感到了深深的自責,覺得對不住宋明正,自己成了宋明正墮入深淵的推手,雖然我沒有主觀意識,是被動的。
我又想到,我自覺不自覺被馬書記利用了,又一次成了他手裏的工具,成了他往上爬的工具。在他廣泛撒網的行動中,或許使用了很多工具,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由十分憤怒,對他愈發感到仇視和憤恨。
同時,我又感到了一種巨大的悲哀,或許,這就是小人物的命運,小人物,永遠是被權貴用來作為實現自己目的的工具的,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主動還是被動,無形中就成了大人物利用的工具。這,或許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官場之中,或許有無數個我這樣的注定是悲劇的小人物,在無知而盲目的為自己所謂的理想而奮鬥的過程中,被那些相對的大人物利用著。
正如木子所說,我雖然提了副縣級,但我還是太嫩了,還是太不成熟了,在官場混,我跟楊哥、柳月比差遠了。這一點,我深有感覺和體會。
反過來說,那所謂的大人物,不也是更大的大人物利用的工具嗎?官場中人,不都是在互相的利用和被利用中交織融合嗎?馬書記利用了我,我又何嚐沒有利用過馬書記呢?沒有我甘心被他利用,為他出力地賣命工作,能有我的今天嗎?起碼,我在報社的提拔不會這麼快。而馬書記,又何嚐不是在被上麵更大的人物利用,甘心效勞奔波,為自己的仕途奠定更加堅實的基礎,讓自己爬得更快更高呢?
官場,就是一個渾濁蕪雜的利欲場。想到這裏,我不由有些迷惘和茫然。
下午,我坐在辦公室裏值班,心緒難平,總是無法集中精力。
突然,我聽到樓下院子裏有車開進來的聲音,隨意伸頭往下一看,原來是馬書記的車進來停在樓前,接著就看見馬書記和梅玲從車裏出來,馬書記似乎剛理的頭發,油光發亮。很是精神,容光煥發,下車後,先站在那裏,從容地用手把頭發往後梳理了一下,然後才邁開四方步往裏走。梅玲的臉上更是顯得風采,緊跟在馬書記後麵,走路的時候,豐乳肥臀格外動人,腰肢扭得更激烈了。
值此宋明正淪陷時刻,他們自然是應該擊掌相慶的了,這是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階段性勝利,驗證了他們前段時間的戰術是正確的,驗證了馬書記的高瞻遠矚和高超指揮調度藝術,說不定,今晚他倆最做那事祝賀互相犒勞一番。
我冷眼看著他們進了辦公樓,接著,就聽見了辦公樓裏的腳步聲,接著,就聽見了馬書記辦公室開門的聲音。
接著,我辦公室的內線電話就響了,我打起電話:“喂——”
“是我,你過來一下!”電話裏響起馬書記低沉的聲音。
我放下電話就去了馬書記辦公室,梅玲也在那裏。
此刻,馬書記和梅玲的神色都顯得很莊重,特別說馬書記,神情還很嚴肅。
見我進來,馬書記對我說:“江峰,昨晚宋明正書記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摸不透馬書記找我的意圖。
馬書記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裏充滿了無限的惋惜和同情,然後說:“唉——真想不到,宋書記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太可惜了……”
梅玲這時也符合著:“是啊,誰也沒想到,我今天聽說這事,一下子驚呆了,簡直不感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還是沒有做聲,看著馬書記和梅玲在這裏裝傻演戲。
742心裏都很難過
馬書記這時說:“不管怎麼說,宋書記也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更是我們報社的好朋友,對我們報社的發展也是給予了很大的幫助的,現在他出事了,我們心裏都很難過,不能旁觀……隻是,出了這樣的事,我們什麼也幫不上……
“不過,從私人朋友角度出發,我們不能沒有人情味,所以,我想,安排你和梅社長一起,代表我,也代表你們倆,去宋書記家裏看看,安慰安慰他的家屬……也算盡了我們朋友的禮數和情分……”
我這時明白了馬書記的意圖,原來是要貓哭耗子假慈悲,幹完壞事裝好人,一邊把人送進去,一邊做好朋友去慰勞家屬。
馬書記這招真夠陰的,真夠損的,真夠高明的。
我愣愣地看著馬書記,沒有說話。
馬書記說:“怎麼?你下午值班沒空?”
我這時緩過情緒,說:“有空!”
馬書記說:“那你們就去吧……去代我安慰安慰家屬,本來按理說,出了這樣的事,按照我和宋明正的關係,我該親自去的,但是,以我的身份,以現在的形勢,我去,不大合適,所以,就讓你和梅社長代表我……有問題嗎?”
我木然說:“沒有!”
馬書記似乎對我的木訥反應沒有放在心上,溫和地說:“那好,你們這就去吧,別空著手,買點禮物!”
我轉身出了馬書記辦公室,和梅玲一起下樓,去宋明正家。
按照馬書記的指示,梅玲買了一兜水果。
路上,我依舊一言不發,梅玲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喂——你的大哥進去了,他對你這麼好,現在出了事,你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
我看了看梅玲:“那你說,我該怎麼表示……”
梅玲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冷血,連最起碼的同情表示都沒有,虧了宋明正把你當兄弟……”
我說:“我演技沒你們高明,做不到!”
梅玲麵部肌肉一抖,說:“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演技?什麼你們?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什麼意思你知道!”
梅玲說:“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意思?”
我說:“既然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梅玲一咬牙:“江峰,不要聰明過頭……”
我說:“我連聰明都達不到,怎麼還會過頭呢……我倒是擔心,有人聰明過頭,到頭來聰明反被聰明誤……”
梅玲臉色一寒:“你在說誰呢?”
我說:“說誰誰知道……自個兒心裏有數……”
梅玲陰冷地說:“你講話越來越放肆了,難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話告訴別人……”
我淡淡一笑:“怕我就不說了……我就等著你去告訴呢……”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裏有數,我知道梅玲不會在馬書記麵前敗壞我,不管她出於什麼目的什麼用心,她是不想讓馬書記對我心生芥蒂的。
果然,梅玲接著就換了口氣,笑了下:“給你開個玩笑,我說了逗你呢,我怎麼會在背後傳話呢,怎麼會說出對你不利的話呢……雖然你對我一直那麼差勁,但是,我心裏總歸都是有你的,我心裏時刻都是有你的……”
這時,我想起一個人曾經說過的話,說我為什麼不通過操梅玲的逼將其收歸帳下。想到這裏,我不由心裏一動,如此操作,還真的極有可能將梅玲俘獲,讓她為我死心塌地賣命。但是,我又很快否定了這一想法,媽的,這樣做我的代價太大了,要委身於她。而且,在梅玲眼裏,雖然男女之情肉體之歡很重要,但是,這並不是最重要的,一旦觸及了她的根本利益,她還是會放棄這個的。我和梅玲在根本利益上有衝突,即使有了魚水之歡,也一樣會同床異夢分道揚鑣的,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如此想來,那我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我還沒說話,梅玲又說:“江峰,我勸你做個聰明人,做個識時務的人,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隨著江海市新一屆領導的大換血,隨之而來的就是縣級領導班子的重新洗牌,在這次大調整當中,會有一大批人下馬,會有一大批人成為權場新貴,而馬書記,就會在這批新貴當中,很快,馬書記就會有新的崗位,新的重用,你是馬書記一直很器重的人,在這樣的時候,可千萬不要站錯隊,跟錯人哦……”
我說:“哦……如此說來,你是有消息了,馬書記要得到重用了,那馬書記會怎麼重用呢?”
梅玲笑笑:“怎麼重用,市委說了算,我說了不算……反正是會離開報社,不幹這個破書記了……”
我說:“據小道消息,馬書記有可能下去幹縣委書記,可有此事?”
梅玲說:“你也聽說這個小道消息了,嗬嗬……我也聽說了,這些都不可靠,就權當傳聞就是了……市委沒有公布,誰知道會幹什麼……不過,憑馬書記的能力,幹個縣委書記是綽綽有餘的,馬書記完全可以擔當更重要的工作……”
我說:“你怎麼會肯定馬書記會重用呢?”
梅玲神秘地笑笑:“這你就老外了……一來馬書記的能力和政績在哪兒,你看,報業新聞大廈高高樹在那裏,雖然沒有完工,但是足以說明馬書記超前的發展眼光,還有,報社的編務和經營事業發展地那麼好,特備是多元化報業經濟,更是有創新有突破,正是符合了當前的形勢……還有……”
“還有職工能三個月發不出工資而不去鬧事上訪,說明了馬書記在報社的權威性和穩定工作的得力……”我接過來譏諷地說了一句。
“你……”梅玲被噎住了,頓了頓,說:“你不要鑽牛角尖,報社發不出工資,原因是多個方麵的,這是發展中的困難,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這個問題,懂嗎?”
我說:“那你說還有什麼?”
梅玲低聲說了一句:“還有,就是新市委書記對馬書記很賞識……這一點,是無比重要的……”
梅玲這句話,我相信。
“有了市裏老大的賞識,隻要市裏老大欣賞馬書記,他何愁不會進步呢?他沒有理由不進步……”梅玲似乎自得地自言自語起來:“至於其他的問題,算個屁!”
我沒有再說話,心裏無言以對。
很快到了宋明正家門口,我按門鈴,沒有人開門,再按,還是沒有人開門,我繼續按。
好半天,門終於開了,王巧玲睡眼惺忪地穿著外套來開門了,看來她昨晚剛過了夜生活,還沒睡醒。
王巧玲的眼光直勾勾地看著我和梅玲,麵無表情,似乎不認識一般,冷冷地說:“是你們……有事嗎?”
王巧玲似乎不認識梅玲。
我於是對王巧玲說:“嫂子,我們來看看你,這位是報社的梅社長……一起代表報社的馬書記來看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