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我的心裏會惴惴不安,擔心哪天突如其來的橫禍。我不擔心我自己,不怕什麼人對我下黑手,我擔心晴兒。雖然晴兒和我一直在冷戰,但是,她畢竟是我的妻子,是我生命裏的女人,我生命裏的女人有兩個,她和柳月,我不允許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遭到什麼不測。每當想起晴兒,我的心裏就湧起一陣陣的疼憐。
我暗地祈禱此事能偃旗息鼓。
報社經濟效益上去了,職工的福利待遇也自然提高了,大家每月都可以領到數目可觀的獎金,職工宿舍樓也竣工分配了,大家歡天喜地搬進了新居,真正可以安居樂業了。
這時,一直擱置不動的報業大廈問題又引起了很多人的猜測,大家紛紛以為,報社現在有錢了,應該重新開工建設了。
但是,建設不建設,決定權在柳月手裏,柳月不表態,任何人都隻能是說說而已。
而柳月似乎非常沉得住氣,就是不做任何表態。她依舊每天忙忙碌碌,經常帶著陳靜出差。有時,我會看到老邢進入柳月的辦公室,呆上很久才離開。有時,我會看到報業大廈的建築材料供應商頻繁進出柳月的辦公室。
柳月究竟在搞什麼,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我。
我隱隱覺得,事情到了必須要解決的地步了,不能再拖了。
我不知道這段時間馬部長和梅玲的心裏是否踏實,不知道他們是否一直在虎視眈眈地關注著柳月每一個舉動,不知道劉飛是否還在和馬部長梅部長保持著密切的私下溝通聯係,不知道劉飛是否會將柳月的一舉一動彙報給他們。
這天上午,我接到陳靜的通知:下午三點召開黨委會,專題討論報業大廈的問題。
果然,要解決這個問題了。
也就在這天上午,我接到了柳建國和黃鶯結婚的請柬,邀請我和晴兒出席他們的婚禮,時間是2周後,也就是4月28日。
柳建國和黃鶯終於要結婚了,這讓我感到很欣慰。
我知道,柳月心裏會更加欣慰。柳建國曾經堅持柳月不結婚他就不成家,如今,他的這個堅持改變了,我想,這裏麵應該有柳月的原因。
柳建國在柳月麵前,似乎對柳月有些敬畏的成分,柳月對他的疼愛他自然是知曉的,甚至讓我看了有時候心裏都嫉妒,但是,要是柳月堅持讓他做什麼事情,他是不敢硬抗拒的。當然,這也和柳月每次都占理有關。
我正在欣賞著柳建國和黃鶯的結婚請柬,柳月推門進來了,笑嗬嗬地說:“接到請柬了,嗬嗬,歡迎到時候大駕光臨啊……記得帶著晴兒去……”
我點了點頭,心裏琢磨著怎麼告訴晴兒。
柳月突然冒出一句,看著我:“江峰,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一直在和晴兒進行冷戰?你是不是不在家住了?”
我一愣,這事我做的很保密,不想讓家醜外揚,當然,不讓柳月不是出於這個原因,隻不想讓柳月不安和擔憂,她怎麼就知道了?
我看著柳月:“你怎麼知道的?”
“你當我是傻子啊,你看看你這襯衣的領口,成黑的了,幾天沒洗了?要是晴兒和你在一起,能允許你這樣?”柳月看著我說:“你倒是做的很保密,我整天往外跑,出差去外地,沒大注意到,多久了?出什麼事情了?說——”
柳月似乎沒有把這事和那次雪地的事情聯係在一起,可能是她做夢也不會想到我會和晴兒分居這麼久。
我說:“沒什麼事,就是一點小事,剛幾天,沒什麼的……”
柳月皺皺眉頭:“你是一個男人,怎麼能和女人慪氣呢,晴兒比你小,你得讓著她……回頭我去找晴兒聊聊,這麼久,我光顧著忙,很久沒見晴兒了……”
我一聽,忙說:“別——這事你別插手,我自己去弄吧,我會處理好的……”
柳月想了想,說:“嗯……小兩口的事情,別人是不好多言,解鈴還需係鈴人啊,既然你自己能解決,我就不插手了……我可告訴你,不準欺負晴兒,不然,我找俺娘去告狀……”
我看著柳月日益消瘦但是依然美麗動人的臉龐,心裏苦笑了一陣子,點了點頭。
柳月說:“我出去了,下午的黨委會別忘記了!”
我點點頭:“嗯……”
柳月出去後,我摸起大哥大電話打給晴兒:“柳建國要結婚了,請柬寄到我這裏來了,請咱們倆去的……”
晴兒沒有理會我的話,卻反問:“你在哪兒?”
我說:“在辦公室!”
晴兒接著就掛死了電話,接著,我辦公室的座機就響起來。
我接了電話,是晴兒的。
晴兒說:“上午都幹嘛了?”
我說:“一直在辦公室上班!”
晴兒:“嗯……柳月剛從你辦公室出去,是不是?”
我汗毛直豎:“是的,你怎麼知道的?”
晴兒說:“不用你管,告訴你,你幹什麼我都知道,別以為我不在你跟前你就放肆……”
我說:“我沒放肆。”
晴兒說:“她到你辦公室幹嘛?”
我說:“問我為什麼欺負你,問我們為什麼分居?”
晴兒哼了一聲:“不用別人多管閑事……我樂意,我喜歡.,……用得著她操心嗎?”
我說:“你還不想見我?”
晴兒說:“哼……想起來就厭惡,還惡心……”
我來氣了:“好,那你就繼續惡心吧……別壞了你的胃口……”
晴兒說:“惡心,就是惡心……哼……再惡心,也會讓別人沾邊……告訴你,記住那天我說的話,規規矩矩的……”
說完,晴兒掛了電話。
我沉沉地呼出一口長氣,心裏又開始鬱悶起來。
757晃悠晃悠進來了
這時,劉飛晃悠晃悠進來了。
我看著劉飛:“劉總,請坐!”
劉飛笑嗬嗬地坐下,說:“江總,下午要開黨委會,知道了嗎?”
我說:“嗯……”
劉飛說:“要專題討論報業大廈的問題呢。”
我說:“嗯……”
我猜不透劉飛突然來訪的意圖,看著劉飛,心裏琢磨著。
劉飛說:“江總對報業大廈有什麼看法呢?”
我含含糊糊地說:“報業大廈,好啊,報社的形象工程!可以抓麵子!”
劉飛說:“嗬嗬……江總也這麼認為,是啊,報社大廈,可以大大提高報社的聲譽,樹立江海日報社的形象,有這麼一座大樓,多抓麵子啊,而且,大廈建好了,我們大家都可以搬進去,改善辦公條件,柳書記也算是有了一個堂堂正正的辦公室,氣派啊!以前報社資金緊張,停工了,現在我們的日子寬裕了,大家夥都盼著大樓早日竣工,早日搬進去呢……”
我一聽,心裏有些警覺,裝作讚同的樣子:“是的!”
劉飛說:“這麼說,江總也是讚同報業大廈繼續施工建設的了……”
我說:“當然,總比爛尾子工程好吧……”
劉飛說:“嗬嗬……是的,看來,我們的看法是一致的,下午的黨委會,大家都要表態的,我和江總想到一起了……看來,江總確實是維護柳月愛護柳書記的,大家夥都希望大廈能成為柳書記的政績工程呢……”
劉飛的話讓我的心裏更加警覺了,但是還是點點頭:“嗯……”
接著,劉飛又聊了一會其他的閑話,就走了。
劉飛走後,我陷入了沉思,覺得劉飛今天的突然來訪是有什麼目的的,似乎是要和我統一思想,打著為柳月爭光樹立柳月政績工程的角度來力挺繼續建設報業大廈。
報業大廈工程已經擱置了接近半年多,柳月到底是什麼態度,我一直不得而知,現在,在黨委會即將召開之際,劉飛突然說出這些話,是什麼用意呢?這到底是劉飛的意思還是劉飛受了某些人的指使,來拉同盟的呢?
我正琢磨著,陳靜進來了,對我說:“哎——劉總今天上午很忙乎啊,挨個副總編辦公室串門,最後一個是從你這裏出來的……”
我一聽,頓時明白了什麼。
下午的黨委會上,柳月提出了主要議題:請大家討論報業大廈的去留問題,也就是說,這個報業大廈還要不要繼續建設下去,或者尋找別的辦法。
劉飛帶頭發言,言語懇切,義正言辭,從維護報社的大局出發,從樹立報社的形象出發,從報社集體的榮譽出發,從報社的民意出發,從樹立柳月的為你心出發,從改善辦公條件出發,列舉了一係列的理由和證據,最後的結論就是,堅決支持將報業大廈建設下去。
劉飛的話,得到了其他黨委成員的一致讚同,大家紛紛表示,現在報社的經濟條件允許了,這個大廈是應該繼續建設完畢,成為報社的一個形象。
會議的方向形成了一邊倒。
我知道,這是劉飛上午攛掇的結果,是他打著堂而皇之的名義蒙其他黨委成員的結果。大廈繼續建設下去,恐怕不僅僅是劉飛的意思,恐怕幕後還有人指使,而指使的緣由,恐怕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隻要大廈繼續建設下去,以前的那些事情就不會爆出來。
我沒有發言,保持了沉默。
柳月一直很冷靜,聽著大家的幾乎完全雷同的發言。
等大家說完後,柳月看著我說:“江總,談談你的想法!”
我看了看大家,然後說:“剛才聽了各位老總的發言,我覺得都很有道理,是啊,有個大樓多好啊,抓麵子,有氣派,可是,我想提醒大家,想請大家算個帳,這座大廈,到目前為止,已經花了多少錢了?這些錢,有多少是我們自己投入的,又有多少是銀行的貸款?建完這座大廈,還需要多少資金?依照我們目前的家底子,我們是否真正有實力能撐起這個麵子,享受這個氣派?這些銀行貸款,我們要多久能還清?後續投資完,我們現有的家底子能否頂住……
“據我所知,目前經濟收入是我們十幾倍的青島報業集團、溫州報業集團、寧波報業集團,每年都是幾個億的廣告收入,他們,沒有一家敢於建設我們如此規模的報業大廈?
“為什麼?原因有兩個,一是錢要用到刀刃上,要花在報業的後續發展上,要繼續擴大報業經營規模,搞基建,建大樓,是見效期極長的消耗性項目,沒有十分殷實的家底子,誰敢弄這個?第二,就是他們的實幹精神,要實實在在的經濟效益,不要空架子,不要所謂的政績工程,不要抓什麼所謂的麵子……
“你的實力到底如何,並不是一個大樓能證明的,你的實際收入擺在那裏,你就是把美國紐約的帝國大廈搬過來,人家一樣知道你到底幾兩沉……”
大家一聽,都沉默了,劉飛的神色有些焦慮,有些不安。
柳月用鼓勵的目光看著我。
我繼續說:“我分管經營,我天天都在算賬,算我們每天進了多少票子,我最關心的就是我們的進賬多少……大家可能覺得我們的賬戶上現在錢很多了,接近一個億了,可以大手大腳花了,可是,我要提醒大家,這些錢,是我們今年一年的花銷,使我們提前收上來的錢,我們報社的所有花銷,都要從這裏出,全體員工的工資,印刷廠采購新聞紙、發行車輛的購置和保養、發行費率的支出、業務招待的費用、公務活動的花費……等等等等,這些都是維持報社正常運轉必須的支出項目。
“一年下來,我們實際能純剩下的,不到1000萬,而這1000萬裏麵,還包括我們建設大廈的貸款利息,這個大廈,是在我們年毛收入隻有不到500萬的時候開始興建的,幾乎全部是銀行的錢培起來的,目前,貸款接近一個億,大家算算,我們每年要支付多少利息,支付完利息,我們還能有多少錢可以作為純利潤?我記得財務科邢科長和我說過一句話:我們辛辛苦苦到頭來,其實就是給銀行幹的,一年到頭賺的純利潤,都給銀行付利息了……大家想一想,這句話的含義……”
我說完之後,那些黨委成員都衝我點頭:“嗯……江總說的確實是有道理,分析地很透徹……”
“嗯……江總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隻看到了問題浮躁的一麵,沒有看到問題的本質……”
這時,有幾位黨委成員衝劉飛搖了搖頭。
柳月這時的眼神裏露出了幾分驚喜,似乎是沒有想到我和她沒有任何事先溝通,竟然能有如此的默契。
又有黨委成員看著柳月:“柳書記,說說你的意見吧!”
柳月點了點頭,說話了,語氣很果斷:“我支持江總的意見,江總剛才說的話,我完全讚同,我在這裏說的話,不包含任何針對個人的意思,我是站在報業發展站在報社的大局站在報社的整體利益來說這話,我認為,這座大廈,如果繼續建設下去,會成為江海日報的墳墓,會拖死拖垮江海日報社,會成為影響江海日報發展的巨大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