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太後六十大壽之期已至,王公大臣皆奉召進京,協所有親眷朝賀。
官道上往來行人絡繹不絕。
素柔在噠噠的小馬車中輕輕掀開簾子的一角,好奇欣喜地張望打量。
京城方圓十裏之內,五步一亭分設戲台,雕梁畫柱皆為彩繪所覆,精美絕倫。
藝妓伶人趕排新戲歌舞,百戲雜技七天七夜不曾停歇,南腔北調,笙歌不絕。
家家戶戶高掛福壽二字,福壽滿城,全國各種事務暫歇,禁止屠宰殺人,為太後積德積福。
四方之客莫不驚歎這一片太平盛景,騷人墨客莫能描繪。
她月餘趕路,終於在皇太後的壽宴之前趕到,除了父親進獻極為難得的邊關藥材,她自己也額外準備了一份賀禮,休息了兩日,趕去參加皇太後的壽宴。
她獨自一人走過氣宇軒昂的殿宇,又穿過長長仿佛沒有盡頭的回廊,怕誤了時辰,提了速度碎步快走。
她的貼身丫鬟茗竹方才被一個小太監提前宣到長康宮,說是要先給她們交代規矩,免得衝撞了太後娘娘。
“哎呀!”什麼東西砸中了她的腦門,吹彈可破的皮膚立刻就紅了。她如受驚小鹿一般的眼睛四麵環顧,隻發現一顆小小的石子孤零零的滾落在幾步之外。
抬起頭,宮牆上一張明媚又得意的笑臉,驕陽一樣的燦爛,白白的牙齒明晃晃地亮了她的眼。
“你是何人?為何朝我扔石子。”聲音細細的,軟軟的,猶如羽毛撓心。
那人毫不避諱的挑挑眉:“姑娘,分明是你驚擾了小爺我的清夢在先,你瞧我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閑,在這屋簷上曬太陽,卻被你一陣急促的腳步壞了雅興,這難道不是你的過失嗎?”
素柔伸直潔白纖長的脖子,臉上的絨毛在陽光下纖毫畢現,柔弱得仿佛隨時都可以被捏碎的人卻一副好為人師的姿態:“公子要休息就應該去你柔軟的床榻,別出心裁地躺在這人來人往的院牆之上,不能怨別人。”
她還是有小時候的影子,他別開頭撫額長歎,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自言自語:“我到底是犯了什麼錯?!皇奶奶要如此懲罰我。”
素柔想起來她還趕著去給皇太後拜壽,準備息事寧人趕往長康宮。
少年狡黠的笑容漸漸擴大,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翻從高牆上跳下,預備英姿勃發地落地,哪知楚易老馬失蹄一腳打滑,一聲哀嚎嚇得素柔連連往後退,竟嚶嚶啜泣起來:“公……公子你怎麼了?”
楚易抱住腿,疼得咬牙外加翻白眼,氣急敗壞:“斷的又不是你的腿!你哭什麼!過來幫我!”
素柔使勁絞著手帕,手足無措:“我……我不會。”
楚易更想哭了,寒雲將軍在戰場上殺敵無數,他的女兒君偌郡主竟然連別人斷個腿都被嚇哭,滑天下之大稽呀!滑天下之大稽!
楚易咬牙忍著疼,艱難地從嘴裏蹦出幾個字:“就會哭是吧,先幫我脫下靴子,看有無傷到筋骨。”
未出閣的女兒家幫一個陌生男子脫鞋,素柔有點為難,楚易吼道:“以為姑娘你是個善良的人,哪知拘泥於男女之防,竟對別人的傷痛視而不見。”
君偌幾經躊躇,纖手伸出又收回,終於一咬牙飛快地扯下他的靴子。
“呃……”不脫還好,一脫差點暈倒,這陣沒有防備的腳臭撲鼻,熏得素柔差點嘔吐出來,猛然後退數步,扶住牆角深呼吸,弱弱的胸膛起伏著,不敢再貿然靠近半步。
這公子玉樹臨風的,怎麼腳氣重得真是令她難以啟齒,良好的教養又無法讓她口出惡言:“公子,我實在不通醫術,還請你在此等候,我去請太醫給你診治。”
少年可憐兮兮道:“你剛才那麼一弄更腫了,你得負責到底,快去親自帶太醫來此。”
“公子見諒,都是我的錯,公子你稍等。”素柔匆匆跑去,這一路也沒遇到半個奴才,她別無他法,憑著男子給她去太醫院的路線圖到達,再帶著太醫返回原處,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她雖然出身將門,但是從未涉及軍中事務,體弱多病,這麼一折騰是頭發也亂了,發簪也掉了,一身薄汗,怎麼可以這麼失禮去參加壽宴,回去沐浴也來不及,但是不去也很失禮,她是進退失據,左右為難,而且那人帶著傷哪去了?
此時路過一個小太監,素柔抓住他問道:“你可有見到方才這裏有一個腿受傷的公子?”
“有的,那公子的傷太疼太嚴重了,讓奴才們把他背到他宮裏休息了,姑娘您快跟著奴才帶太醫去診治吧。”
素柔把頭點得如小雞啄米,氣喘噓噓地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