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交談中周一墨知道,他借宿的這家人姓張。
雖然房屋很狹窄,因為鄉間冬季將便桶就放在屋中,有股騷臭味,周一墨還是感覺在房間裏休息更舒服。
修煉習慣了,盡管晚間喝了點酒,頭有點暈,周一墨在黑暗中的床上依然修煉。
寅時剛過,寂靜的山村裏突然由遠及近響起一陣馬蹄聲音,可能因為大家自己都吃不飽飯,山溝裏一條狗叫都沒有,隻聽到馬蹄聲音從每家每戶院子外走過。
周一墨聽到馬蹄聲音的時候就起身出屋,飛身上了房頂。以他夜視的能力,看清了一切。
夜間馳來的馬隻有一騎,騎馬的人蒙著麵,但看身形大約三十來歲,沒有元氣,但周一墨感覺其精氣旺盛,應該是江湖上的武功高手。
那人馬上置放著一個大口袋,每到一家院前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包袱,扔進院子裏。
包袱著地有金屬碰撞的聲音。
等那人走後,周一墨下來,剛準備撿包袱,門開了。
“小哥,你怎麼還沒睡?”張姓農民詫異地問道,因為有月光,他看得見周一墨。
“哦,剛才的馬蹄聲驚醒了我,大叔您不知道,我們在山裏打獵的時候,都是十分警醒的。”周一墨搪塞一句,將包裹撿起來扔給了張大叔。
“這是怎麼回事呀大叔?”扔過去東西後,周一墨問道。
張大叔示意周一墨進屋後才悄聲說:“這是二狼山大俠送的年貨。”
“嗯?”
“小哥有所不知,在此地北麵一百八十裏地通往嘉定的路上有一座山,叫二狼山。山中間有一條十七八裏長的山縫,稱作一線天,是青神縣北上嘉定府的必經之路。十多年前,山上來了一夥強人,專搶過往客商富戶,卻從不傷及平民百姓,每年年關前還派人給附近窮苦村子送點年貨,幫助大家度過年關。”
“還有這樣的人,他們圖個什麼?”
“他們就是老天爺派來救助我們的救星,能有什麼圖的?”
“那他們搶了那些富戶,被搶的豈能甘心?”周一墨疑惑道。
“當然不甘心了。剛開始的時候,曹員外就組織了青神縣幾十家地主鄉紳,請官府剿滅那些義匪。可是,二狼山山高林密,地勢險要,來了上百的官兵都被大俠們打退了。大俠們還趁勢砸開了幾家大戶,進行報複。後來,曹員外等人又請了川江幫的高人來,但二狼山也有高人,兩個高人在山下廝鬥三天三夜,打得昏天暗地卻不分勝負,最後約定,凡是過往客商按規矩繳納過路費,二狼山的大俠們不傷性命,不亂搶財貨。所以,這十多年來,二狼山的大俠們和青神縣的大戶還有嘉定那邊的川江幫都相安無事,倒是庇護了我等鄉民不少。”
“哦,原來如此!”周一墨將事情始末弄清楚後重新回了屋子,小“栓柱”居然沒被吵醒,在被窩裏睡得十分香甜。
回到房間裏,周一墨卻怎麼都睡不著,腦海裏剛才那個騎馬到各家分發“年貨”的背影反複出現。
雖然沒有元氣,實力應該不是很強,但黑夜裏那孤獨的身影總給周一墨一種莫名其妙地可歌可泣的感動。說不出為什麼,就是那麼感動,感動得年輕的血液開始澎湃。
丁醜爺爺曾說過“大道為公”,也說過“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從曹家人所做作為來看,這天下大道何曾有過公,何曾損有餘而補不足了?晚間喝酒的時候聽張大叔講述,這朗朗乾坤何曾有天道?即便有,渾渾噩噩也如同死去。於是人間,一部分人高高在上欺壓著另一部分人,卻無人過問。
天道已死。
卻有那麼一些人,不計個人得失,甘冒刀矢之險,替天行道,普度眾生。
便是那條孤獨的身影,如同黑暗裏拉出的一條閃電,讓周一墨突然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種可能存在的追求。
從小到大,別人都說周一墨是個廢物,因為他幾乎不能修元,但周一墨自己在心裏不承認,默默努力著,一門心思地修煉。但究竟是為什麼修元,或者為什麼活著,他從未想過。即使丁醜爺爺跟他講了許多典故,他都認為那些都是傳說中的事情,與自己哪裏有半點關係。
從來不愁衣食,處處被人嗬護,在周家寨又高高在上,無人敢招惹,特別是那些下人、寨民,被他欺負了隻能忍氣吞聲。
經過這兩三年的變故,站在這個人生點上回首,周一墨真切地感到,過去的自己何止是廢物?
這是周一墨第一次認真地思考自己的人生和人生路。
之前隱隱有的衝動,在這一夜的深刻思考中終於成型,一個計劃,產生了。
天明後,周一墨吃了點早飯,便告辭了張大叔一家,去山下最近的銀山鎮兜售野物。
二十裏路對現在的周一墨來說一個多時辰就走完,上午他趕到了銀山鎮外。